薄语复薄言

秦恪听见耳边一直有人说话，也一直响着杂沓的脚步声，但他始终紧闭着双眼，直到屋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之后才睁开眼睛。

一睁眼便看见一个青色的绣花帐顶，床前的地上铺着一张暗红色的地毯，还有一块帘幕被银勾挂起来的，他能够一眼望去窗外。

从窗棂看出去，只能看见一株梅花，是一株朱砂梅，开得很好看。

秦恪正想翻身下床，就听见门外就轻轻地脚步声，他连忙闭上眼睛装睡，等到脚步声响到近前，他眯缝着眼睛一看，原来是船上那个大美人儿言小姐。

他被她看得实在睡不住了，才装作刚醒的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睁眼，便和言知语的目光乍然相接。

言知语脸颊一红，慌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醒了！”她的声音温婉好听。

“嗯，多谢小姐相救。”

言知语抬头看她，双颊绯红灿若云霞：

“是我要多谢你才是，谢你帮我找回了这只金钗。”

秦恪伏在枕上看她：

“不知这金钗对于小姐而言有什么意义？”

言知语的双颊更红了，垂首说道：

“这只金钗是我未婚夫婿送我的定情之物。”

秦恪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心底里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去水里捡了。

早春江水寒，一下水就冷到骨子里，原想的是帮言知语捞出金钗，能博得她的好感，却不想……

一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

言知语看了一眼天色，说道：

“快到中午了，待会儿会有人来给你送饭，我不便久留就先走了。”

秦恪“嗯”了一声，刚想起身下床，忽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同，猛然想起自己那身衣服被水打湿，该是被他们换了。

忙问道：

“言小姐，请问我的衣衫和佩剑呢？”

言知语刚走到门口，听见他的话又转过身来说道：

“你的衣衫被他们拿去晾晒了，你的佩剑就在那边儿桌上。”

说完，笑了一下就要走，忽的又想起什么：

“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言知语，语言的言，知晓的知，话语的语。”

“我叫秦恪。”

秦恪边说着边用手在空中写划。

“秦恪。”言知语低低的念了一声，便笑着跑走了。

言知语走了之后，秦恪下床，果然在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佩剑。

他轻轻一拔，剑身露出一截，寒光闪动摄人心魄。

凰吉城果然很富庶，已将近中午可街上还是车水马龙，人流来往不绝，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条街的两旁林立的大多是银楼、脂粉和绸缎庄，一看便是有钱人逛的地方。

秦恪从大门里一出来，就在大街上四处闲逛，他现在就想找个酒馆，好好喝喝酒，等不及言家的人来送，他便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正在街上左顾右盼，忽的看见一个年轻人往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模样的人身上一靠，那个公子哥倒没什么反应，可秦恪知道那公子的钱袋已经被那年轻人偷了。

秦恪摇头笑了笑，并没有上前阻止，他没那么喜欢管闲事。刚想移步走开，却看见那个年轻人又靠到了另一个公子哥旁边。

秦恪双眉一皱，这人未免太过贪心了些，他花钱是有多大手大脚，一个人的钱袋子都供不了他的花销。

秦恪看见他的衣服下鼓起一团，很明显是一大袋银子，已经很不少了，可他居然还要去偷。

秦恪脚步不停的走了上去，一把扭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哎哟”一声，反过身来看着他，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哎哟，兄弟，原来是你呀！”

秦恪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就捏着那人的手就拖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这下秦恪蒙了，怎么这人好像认识他，可他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那年轻人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继续说道：

“哎呀，兄弟你不记得我了，就早上在雾水边，我们还见过的呀！”

年轻人冲着他挤眉弄眼。

秦恪盯着眼前这一张脸，回想起早上时的景象，渐渐的早上在雾水边和他说话的那个书生……

他恍然大悟：

“哦，是你！”

秦恪扯着嘴角冷笑道：

“早上还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怎么中午就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小偷了？”

年轻人嘿嘿一笑：

“我手头紧，再说了，我偷也只偷有钱人，那点儿钱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呀？不就是相当于在牛身上扯一根毛吗？”

秦恪“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被那人拖住：

“难得有缘，交个朋友呗！”

见秦恪不理睬他，又说道：

“我叫倪凌，你叫什么？”

秦恪眼波微动：

“那我可不敢和你交朋友了。”

倪凌问：

“为什么？”

秦恪笑道：

“你不是叫逆鳞么？谁敢和你一起？”

说完，他大笑着走出巷口，倪凌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秦恪的背影“哎呀”着追了上去：

“那你以后可别惹我了，要是惹了我后果会很严重哦。”

来客居是凰吉城里最好最贵的酒店，尤其是三楼，可以俯瞰全凰吉城，不过费用也不一般，来的人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而现在，秦恪和倪凌便在这来客居的三楼上，倚着栏杆手里端着美酒，俯瞰这正午的凰吉城。

倪凌靠了秦恪一下说道：

“哎，你今早上那一招使得不错！”

秦恪斜了他一眼说道：

“什么招儿使得不错？”

倪凌眨眼：

“就你那一招呗！先将美人儿吓得丢掉金钗，然后你又奋勇而出去找回来博得美人儿好感。”

秦恪闻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倪凌偏偏不怕，反而更加凑近了些说道：

“别人没看出来，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倪凌无视秦恪不悦的眼神又说道：

“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可提醒你一句，人家可是凰吉城首富的掌上明珠，而且，人家已经有未婚夫了等到秋天就成亲了，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

秦恪回道：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好朋友了？”

倪凌喝了一口酒，凑近道：

“就刚刚啊！”

秦恪：

“……”

倪凌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可秦恪却想起了言知语那张娇美绝世的容颜，他的血液都像是沸腾了，心里也燃起了一把火，寒风吹过来都吹不灭，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绪却飘到了言知语身上，他忽然发现自己正热切的渴望得到她。

他猛的一转头，倪凌叽叽喳喳的嘴也停了下来，问道：

“怎么了？”

秦恪说道：

“你是我的好朋友对不对？”

倪凌微笑：

“那当然了，从今往后，你我就是栓在一根藤上的……”

还未说完，秦恪打断他：

“那你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得到她。”

倪凌像是吓了一大跳，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恪的胸口还在“砰砰”直跳，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知道。”

倪凌双眉一皱，语调高扬：

“你知道个……”

忽的顿口，片刻之后才接着低声说道：

“你知道什么呀？她是你能想的吗？你能比她家更有钱吗？再说了，破坏人家的婚姻是有伤阴德的，别想了，你能那么近距离的看看她就知足吧！”

秦恪沉吟片刻，凑到了倪凌的耳边悄声说着些什么，倪凌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仿佛都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最后，秦恪退开一步，倪凌的表情也严肃了下来，沉吟半晌才正声说道：

“你确定你是认真的？你确定你得到她就能对她好一辈子？”

秦恪的眼前又浮现起她绝美的脸庞，他的眼神和心一样热切，他终于点了点头：

“嗯，我确定。”

一个漂泊多年的人愿意为了她安定下来，可以想见他的决心和真心。

倪凌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又复杂，沉默良久像是在思虑秦恪的话里有几分真心，终于他仰头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才低声说道：

“好，我帮你。”

秦恪回去言家的时候都快到申时了，一到门口就看见言知语的丫鬟心儿站在门口望，一见他就跑上来：

“秦公子，你跑到哪里去了？小姐以为你走了，都快急死了。”

寒风里像是带着梅花的香气，秦恪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胸腔都溢满了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