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水川记事
水寒萧想再去藕香榭看沈泉一眼,但是他走到了桃园。水寒萧低着头,认真地走着。
“萧,这儿。”
他一抬头,看到肃松松地穿着一身寝衣,披着一件猩红大氅,托着一壶酒倚在一棵桃树盘曲的大枝上,笑得很邪魅,半月的昏睡使他的面色苍白如霜。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不预备告诉肃杀死沈泉的决定。
他对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寒月呢?他没看住你。”
肃略带骄傲地说:“月那个愣头青,怎么可能看住我。”
肃把酒壶扔了,伸出一只手:“来,你上来不。”
萧拉住肃的手,一跃站到了他的身旁,肃看起来很虚弱,但他的手掌坚实有力,他是当年那批孩子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他的身体和他的心一样坚硬。水寒萧看着肃突然笑了,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水寒萧边笑边说:“这下可以分辨出我们谁是谁了,你苍白成这个样子。”
肃翻了个白眼,淡然地说道:“谁知道呢,消瘦成这个样子的是水寒萧还是肃呢?”
水寒萧一愣,笑得更厉害了:“说得有理,我倒是没想到,肃你总是比我更有哲辩。”
“自然是我更有哲辩了,”肃抬起手,挥了挥袖子又尴尬地放下了,口里不悦地喃喃道:“真不该把酒扔了。”
“你昏倒那天早上,我碰到沈泉了,她来书房找你,带了一盒绿豆酥。”水寒萧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那又怎么了?”肃全无反应。
“奥,绿豆酥很特别,咸香可口,当时很饿就吃了。”
肃推了水寒萧一把:“堂堂殿下,还蹭糕吃,去你的吧。”水寒萧一个趔趄,两个人都笑了。
“肃,你什么时候做回去。”
“恐怕还得劳烦你些时日,你也说了,我瘦得不像你,不得吃胖点再去充胖子,王上回来了,桃代李僵件事你和王上说了吗?”
水寒萧又想到了父亲的命令摇了摇头。“这件事你和王上实话实说,想必王上不会怪罪你我,还会觉得庆幸。”
水寒萧一想倒也是,不是自己娶了沈泉,父亲自然开心,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必特意去说了,不瞒父亲就是了,他自会调查清楚的。”两人又坐了一会,水寒萧嘱咐道:“那你好好修养,余毒未清可不是好事,养好了身体就可以去见你的沈泉了。”
两人四目相对,肃点了点头:“好。”
水寒萧从桃园离开,心里很沉,走到九曲木桥碰到茯儿捧着一盘红豆糕,茯儿行了礼刚要进去,水寒萧叫住了她问道:“夫人喜欢吃红豆糕?”
茯儿以为世子关心沈泉,开心地答道:“回殿下,夫人最喜欢吃红豆糕了,每天下午看书时都要吃几块。”
水寒萧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反身折回,去了自己的书房,写了半日的字,对门外喊道:“来人。”
他的随侍之一,冷风闻声进来:“主人,您是要找寒将军吗?他和肃公子拼酒,喝醉了在别院歇着呢。”
“不,不用寒月,我吩咐你一件事,做得隐秘些。”
“属下敬听指令。”冷风恭敬地跪在地上。
水寒萧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寒月,你去找藏医生开一服药。这种药偶食无恙,如若日积月累,服用者会日渐消瘦,一年时日便会魂归故里,如同久病不治。”
冷风眼里略显惊讶:“不知主上是要将此药用到何处?”
“你嘱咐可信的人加到每日世子妃的红豆糕中。”
冷风低头答道:“是。”退了下去。自己和肃从来都不食红豆,如此便无碍了吧,水寒萧默默想到。
窗外刮起了风,吹皱了桌上的宣纸,水寒萧刚临的一副字还没有干,墨迹沾脏了纸面。他皱着眉头喝到:“谁在做事,不知道关窗户吗?”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闻声进来,水寒萧惊动了侯在屋外的管事,他也进来束手站着。
水寒萧一身戾气:“带下去,以后别在书房伺候了。”
云大公子回到府里,湘临正在他们的小院门口迎他。她总是带着一丝天真与羞涩,即使她们已经结婚一月有余了。湘临今天很快乐,快乐地忘记了局促,她轻轻挽起云大公子的手:“放之,你知道吗,王派人送了几盆水仙花来,很不寻常。”云大公子看着湘临绝美的容颜带着孩童般的笑容,他摸了摸湘临的脑袋,温柔地说:“这下合了小临的意,你素来爱花,水仙的香味清逸,放在房中再好不过了。”湘临嗯了一声,两人携手走到花房,几盆很旺盛的水仙被安置在花房中央的火盆旁边。云大公子定定地去看,水仙纤细的茎碧绿挺拔地擎着一排铃铛般的花儿,花儿纤弱洁白,鹅黄色的花心,给人感觉很干净,香气淡淡地萦余,说不出的感觉。
“如何?”湘临紧促地问道。
“说不出的感觉,没有牡丹华贵,没有莲之高雅,没有菊花隐逸,但是觉得很清新宁静。”云大公子思索着说。他说得很奇妙,湘临静静地听着,觉得仿若捕捉到了什么,又转瞬即逝,和自己的心境又近又远,若即若离。
“你知道吗?放之,在我母亲的家乡,南北交接处的一座小城,有一片银湖,湖边开满了美丽的水仙,那儿有一个奇妙的传说,水仙原本是一位男子,他自怜于自己的美貌,不肯离开湖中自己的倒影,最终化成了水仙花。”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男子。”
“天下有爱美的女子自然就有爱美的男子。”湘临调皮地说。
“小临说得有道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湘临捂着嘴笑了,突然干呕了几声,捂住胸口,倒在了云大公子怀里。
有一刻,湘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斑斓的光在她眼前旋转变幻,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却睁不开,她的意识在挣扎中又被慢慢抽走。又过了好久,有东西被送进了喉咙,她觉得呛,咳嗽了起来,光照了进来,她看到放之坐在床头,端着一碗药,看着她,仿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