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水川记事
春生机勃勃地来到了,水寒萧隔着窗户都能嗅到万物复苏的味道。水寒萧已经搬到洛沂殿的地宫里闭关好几个月了,外面的世界越行越远,水寒萧现在闭上眼睛都是巨大的钢铁齿轮机括运行的立体图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静了下来,一秒好像变成了好多秒,所有的一切都变慢了,一切都有一个滞的过程。当他走出地宫时,世界不再是只有半个窗户那么大,而是满面扑来,在春光里,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背影,在光影中背影显得苗条而温暖,转眼间又仿佛看到沈泉在春光里向他微笑,她笑得那么明媚,洋溢着一种甜蜜。水寒萧忍不住对她笑了,这时他看到原来沈泉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肃轻轻揽着沈泉的纤腰站在她身后,也看着他笑,眼睛很明亮,他也对肃报以微笑,水寒萧真心觉得他们好般配好幸福。
“寒萧~”一个遥远的呼唤仿佛从天空中飘来。
水寒萧用力睁开眼睛,四周安安静静,自己歪在坐塌上,父亲坐在对面,隔着案伸手晃动自己。
“父亲,”水寒萧坐正了身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睡着了。”
水王含着笑:“你做梦了。”
“嗯。”
“梦到了什么?”
水寒萧很信任他的父亲,他说:“我梦到了母亲还有肃。”
“嗯?”水王的声音有些惊讶,“没有其她人吗?”
水寒萧心想真奇怪,父亲好像都知道一样。
水王徐徐道:“今夜是你在这里的最后已晚,水炎阵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以后没有我,你也可以让水炎阵照常运行。”
水王又说:“当年我在这一天晚上梦到了你母亲,她凤冠霞帔,站在桃树下,花瓣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花雨,那时她还没有嫁给我。”
水寒萧笑了:“父亲,我倒是梦到了沈泉,不过她和肃站在一起对着我笑,真奇怪,按理说我应该梦到逸之。”
水王颇含深意地看了水寒萧一眼:“什么时候把你和逸之的事办了?”
水寒萧快速答道:“父亲,我倒是想,不过沈泉怀着肃的孩子,她又一心以为我是肃,至少等沈泉平安生下孩子。”
水王点了点头,跳过了这个话题:“明天春猎开始了,好好放松一下。”
沈泉的肚子已经显出来了,但她感觉很轻松,胃口也很好,湘临的身体好了一些,已经来信说她也要参加春猎了,至于李微,她是一定要去的,于是沈泉磨了肃好些日子,也要去春猎,肃还是一口拒绝了她。
沈泉写信给李微抱怨,结果第二日,李微直接来了沈泉这儿,也不去春猎了,但她很同意肃的看法,觉得沈泉大着肚子到处跑的确不安全。
沈泉有点不安地问:“留了湘临一个人,她会不开心吧。”
“不会,有云大公子教她骑马,二人世界,再好不过。”李微轻快地说。
沈泉噗嗤笑了,筱儿端着一只盛着各色梅子的小匣子,和一碗滚热的鸡崽火腿汤进来,看到李微略微有点惊讶,将托盘放到桌上,摆好汤匙,签子,笑着行了个礼:“将军夫人好久不见,我去给您端红豆糕热烧酒来。”
李微点了点头:“再来两个下酒菜,有劳有劳。”
筱儿开心地下去了。
李微签了一粒酸梅,丢进嘴里,砸吧砸吧:“口味变了,开始吃酸的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吃不下去糕点,觉得太甜腻了,连红豆糕也许久不吃了,呐,如今都吃这个了。”沈泉说着用手往嘴里丢了一粒梅子。
梅子的酸味与甜味交织,在口里一点一点浸开,浓郁而可口。沈泉吃了一个梅子,待味道还没有消退,又喝了一口咸汤。
李微惊讶地看着她。
“你看什么看,这汤沥了油加了鲜笋,鲜香可口。”
“你变了很多。”李微颇有意味地说道。
“我还能怎样,好活一天是一天,你又何必笑我。”沈泉摇了摇头,口气蛮不在乎。
李微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不好的变化。你还记得你来干什么吗?”李微试探着问。
“不敢忘。”沈泉语气平淡,面不动色,但十分快速地回答道。
李微不易察觉地长叹了气。
“怎么了,你不去春猎,跑我这儿来唉声叹气,说些奇怪的话”
李微从身上解下了一个香包,在沈泉的注视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摊开在手掌心里,沈泉探身去看是一些黑乎乎的药渣。
“怎么了?哪来的?”沈泉看了李微一眼。
“你府上有可靠的郎中吗?给看看,要医术高明的那种。”
沈泉点了点头。筱儿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从里面拿出四样精致的小菜,四样糕点,一小壶无忧,一大壶桃酿。
“筱儿,你把藏小大夫请过来吧。”
筱儿略微惊讶地说“怎么了?您不舒服,藏医生回来了,我立刻去请他。”
“不是,李微带了块好玉来,叫藏医生来评鉴。”
筱儿听到不是沈泉不舒服,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沈泉简单地介绍道:“藏自拙,藏三七的儿子。”
“藏神医的儿子,医术肯定可以呀。”
“医术还行,此人爱好美玉。”
藏自拙来了,穿着一件粗布短褐,黑布短靴,走至屋前,退下斗笠背手拿在身侧,脱了鞋,进了屋子,迎面走来,令人觉得与内室的雅致小巧格格不入,这令李微大感好奇,去看他的脸,肤色微黑,五官棱角分明但不凌厉,眼睛明亮沉稳。藏自拙正在打理药圃,听到有好玉评鉴便匆匆赶来,到了看到沈泉对面还坐着一个女子,俊采神逸,顾盼生姿,眼神漠然却难掩英气,心下想这是谁。突然看到她对自己明媚一笑,红唇皓齿,眸中的冷漠骤然像冰霜消融一样褪去了。
沈泉招呼:“朴玉,你来了,过来,请坐。”
藏自拙点了点头,过来跪坐在桌旁。李微细细地打量着他,朴玉觉得自己不能再看她了,刚才一定被她发现了,于是就像一尊塑像一样摆好姿势让李微看。沈泉忍不住笑了:“寒夫人,这是藏自拙大夫。”
李微收回目光:“有礼有礼,久仰大名。”
朴玉心中有些失望:“将军夫人久仰得是家父的名声吧。”
李微不置可否,颔首微笑。
“朴玉,这是寒月将军的夫人。”
“在下见过将军夫人。”朴玉没有起身,拱了拱手。
“朴玉,我们有样东西要考考你。”沈泉笑道。
“我是听说有美玉可看,敢问玉在哪?”李微和沈泉对视了一眼,笑了。
朴玉瞥了两人一眼就知道实际上没有什么玉,只是借故把自己叫来罢了。“没有…”
“没有美玉,只有一块拙玉,不知道藏医生看不看得上眼。”沈泉刚要戳破,李微却打断道。
朴玉看了一眼桌上的香囊和散落的药渣,点了点头:“可否一观?”
“可。”李微轻轻从颈上提出一个小玩意,灵巧地解了下来,是一个小玉牌,她拎着小红绳递给朴玉,朴玉用手接了,玉牌触手温热。
沈泉也忍不住去看,玉牌上雕着一对雁,一只在戏水,一只在低飞,生动得很。
朴玉去看,迎着光,果然是一块好玉,淡淡笑了笑:“好玉配佳人。”不再说什么,又递还给了李微。
他用手捻了捻桌上的药渣,又拿起香囊嗅了嗅,皱了皱眉,打开香囊,倾出些许药渣,用吃梅子的竹签细细拨拉了几下。
“这个药是令人无疾而终的毒药,是谁在吃,要她停了吧。”朴玉说道,“我先走了,谢谢夫人的美玉。”说完起身就走。
李微和沈泉两人面面相觑,沈泉充满了疑惑。
李微喊道:“哎,藏医生。”
朴玉没有回头:“放心,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谢谢。”
朴玉走了出去。
“是谁的药?”沈泉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轻轻拢住了自己隆起的肚子。
李微握住她的双手:“不是你,不是你。”
沈泉不小心把一个茶杯扫到了地上,裂成几瓣:“哪是谁?是寒月害你吗?”
“你告诉我!”沈泉反手握着李微。
“是湘临的药,她服了那么久。”李微有些哽咽。
“云放之呢,那狗贼,他在哪!”沈泉觉得气血攻心,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