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水川记事

人群开始鼎沸起来,大家都站起来,水寒萧亲自把那条大墨鱼整个放入铜鼎,寒月站在他的身后。然后水寒萧退到了一边,所有的人都自发地排成了一队,不知什么时候,云大公子站到了湘临身后,这时有低低的鼓点响起,队伍随着鼓点移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瓢,云大公子手里握了几个瓢,分别给了湘临和沈泉一个。大鼎的周围是一圈粗大的竹筒,竹筒像子珠围绕母珠一样围绕着铜鼎。所有人都从竹筒里舀出什么然后加到大鼎里。待走近了,沈泉才发现竹筒里盛得都是各种五颜六色的调味料,有粉状的,有花瓣状的,有液体,但都似乎都没有什么味道。沈泉也学着他们,浅浅舀起一瓢,轻轻浇在墨鱼身上,再走近,沈泉才发现锅里的那条墨鱼没有剔骨,森森黑骨清晰可见。

“啊呀!”湘临轻呼了一声,沈泉回头看了她一眼,湘临依在云大公子怀里。

“湘临,怎么了?”沈泉去拉她的手,队伍还在缓缓移动。

湘临的声音有点颤抖:“泉,你看,那里。”

沈泉顺着湘临的眼神看过去,她发现了那个令湘临惊叫的东西,是一条黑纹的大蟒蛇,它盘踞在铜鼎的底部,眼睛黑油油的,围绕着那条大墨鱼。沈泉本该觉得恶心,但实际上她的心跳都没有加快,心里平静如水,她安静地与那条鼎中蛇对视,将一瓢瓢的酱料泼在鼎里面,有些汁水在蛇身上滑过,有些甚至泼在静卧的蛇微微仰起的蛇头上,蛇有些狼狈,虽然它的獠牙还在绰绰逼人,但是它只能静静地等待被人吞食的命运,即使它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命运仍然对它举起了大刀,宣判它的再一次死亡。

沈泉一边想象那条大蛇吐着芯子的样子,一边随着队伍将一瓢瓢五颜六色的料恨恨地倾在那条蛇身上。有人点燃了铜鼎下面的果木,一股果香飘逸在空气中,铜鼎慢慢升温,有小小的泡泡从水中冒出,一股奇异的香味从大鼎的位置散开,这是沈泉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沈泉看湘临的神情,知道她也闻到了这种香味。

人群散开了,又回到刚才的状态,沈泉遥遥地看着那头蛇在铜鼎中,蛇身有些地方有了裂纹,蛇头仍然翘着。香味越煮越浓,湘临还站在沈泉旁边,沈泉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是此刻她的表情并不开心,她细腻而单纯的心里也起了涟漪,充满了莫名的惆怅与悲伤,她觉得自己是异乡人,但这不是更糟的,她的心里隐隐不安,像是有一条冬眠的蛇在初春季节蠢蠢欲动。湘临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而沈泉知道那种感觉是这群人就像看着那条蛇一样看着自己。

两人都出神在自己的世界,连李微过来了,她们也没有觉察。

“你们饿了吧,闻着好香的肉味。”李微淡淡地说。

两人回过神来,李微身旁还站着云大公子,他端着一个水晶碗笑着走到湘临身旁,温柔地把碗递给了湘临说:“尝尝,难得地美味。”他好像没看到两人的失态一样,或许他明白。沈泉发现云大公子只带了一份鱼蛇羹,心里暗暗道真小气。湘临红着脸接过来,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她心里是有点抗拒的。这时寒月也端着一只水晶碗出现了,这些人真是神出鬼没,沈泉心里感叹。寒月有些别扭,冰块脸上范着一点红晕,像从来不喝酒的男人喝了酒,他把碗举到李微面前,李微觉得莫名其妙,一碗羹,脸色变化这么大,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心得吃了一块肉,叹道:“嗯,味道还不错。”沈泉有些郁闷,寒月也只带了一碗羹,看来没有人想到自己,又想到那条墨鱼还没有剔骨,鱼骨可是有剧毒,刚想问还没有问,突然觉得人们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

沈泉看到水寒萧走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他应该是过来找寒月的吧,但是云大公子拥着湘临闪到了一旁,寒月对李微做了个让路的手势,李微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让开了。水寒萧就这样径直走到了沈泉面前,他把一个东西递到了沈泉面前,沈泉才发现他手里也端着一个水晶碗,他的头发和刚才在高台上不一样,端正地束在脑后,戴着玉冠,但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刚才如出一辙。

“这条墨鱼没有剔骨。”

“你怕有毒?”

“不是,肯定没有毒,只是好奇怎么做到。”

“以毒攻毒。”

“那条毒蛇?”

“不止。”

“所有的那些香料!”

水寒萧默默点了点头,温柔地说:“很复杂的解毒配方,可是很美味,佳人敢饮否?”

“当然。”沈泉微微抱了抱拳,接过碗,喝了一口鱼蛇羹,鲜香顿时沁入五脏六腑。

“味道怎么样?”

“好喝,”沈泉想了想,补充道,“很美味。”

水寒萧含笑看着沈泉,仿佛站在很远的地方。沈泉心里今天已经吐槽过很多次了,但仍忍不住想一个大男人干嘛笑得那么好看。当她注意到客人们的躁动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所有人都在对自己议论纷纷。有人递上了绸制得花环,那花是仿照朵朵开做得,栩栩如生,十分好看,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发着柔和的光。沈泉拿在手里欣赏,不知道该做什么,隐隐地她明白了一些,这正在发生的。水寒萧握住她的手,把她手上的花环就着她的手戴到了她的头上。

这是一场求婚,怪不得云放之和寒月都只拿了一碗鱼蛇羹,鱼蛇羹是给自己的女人享用的。而自己在说鱼羹美味的那一刻,就等于答应了这场求婚,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习俗,除了来自京里的三个,甚至云放之和寒月他们都事先知道一切。

但沈泉又惊又喜,这一刻,除了真正的幸福喜悦,她别无杂念。她不能抑制心中的快乐,旁边站得那个人只是她的夫君。

“沈泉姑娘温婉贤淑,是悬浮大陆名门之后,我,水寒萧,今日借墨鱼宴求娶沈泉姑娘,二人虽无媒妁之言,但有父母之命,得沈泉姑娘愿意,三日后将迎娶沈泉为侧妃。”水寒萧的声音温和而洪亮,在空气中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