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鲜美

许由待了一会儿便走了,老黔没完成老爷交办的任务,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看见邺芳厉声责道,“少爷心好,放你进来。不过,平日里还是我管事儿。药费加诊费共文银13两。你可想好了,算上你俩口粮住宿,最少得给我干一年的活儿!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邺芳不敢抬头,老黔知他是个哑子,往后房一指,“去,把那些陶锅给我洗了!”

邺芳赶紧跑过去,麻利地开始干活儿。老黔见他手脚麻利,就走开了。

等了好久,不见开饭,已经戌时了,自己不吃没关系,公子不能饿着。

邺芳寻到厨房,见关了门。拽过一个小厮塞进一个纸条,“麻烦小哥,我想要一碗粥!”

壹善堂的小药徒大都眼高于顶,谁不是走了关系才能进到这里当学徒?就连那看门望户的都得花了银子才能进来。这小哑巴居然走了狗屎运,轻轻松松淋一顿雨就进来了,着实叫人眼气。药徒故意冷哼一声儿,“不好意思,你也看见了,这厨房门锁了!去,去,去,上一边儿去啊!”

邺芳没办法,又去找老黔,可这里的房子一间连着一间,正堂里没有,到哪里去找人呢?抓住几个小厮给看了纸条,都冷眼对他。

没办法,邺芳只有又转回厨房,发现厨房墙根下有几个被扔掉的烤糊了的芋头,还有一些蔫吧的菜叶子。

也罢,有口吃的就成!好在熬药的屋子里能烧热水,邺芳把糊掉的芋头剥了好几层,终于剩点能吃的,掺了热水,放些菜叶子,勉强凑了一碗。

公子还是那副活死人摸样,但感觉呼吸平稳了。晚上躺在公子身侧,邺芳心里咚咚作响。本来她也不想躺在他身边的,可这屋里只有这铺不大不小的炕。地下又湿又潮根本不能睡人。

钻进被窝里,邺芳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佝偻了一天,腰都要折了,关键身上的衣服始终不干,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真要了亲命!

好容易快要睡着,却听见肚腹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可真没吃的了啊!

邺芳小心摸下地,没有点蜡烛,接着月光把刚才给公子装粥的碗又舔了舔,幸好没一时勤快把它刷了!

添了一口水,邺芳勉强混个水饱,这才又摸上炕,临睡前她又看了眼公子。心里莫名一阵紧张,索性背对他,闭眼睡去了。

邺芳呼吸渐重,漆黑的夜里,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睁开了!赵玄侧头看着身旁熟睡的这个人,心里一阵发涩。

虽然贴了胡子跟喉结,但他认得这个丑女,他是禹香苑刚收的丫头,是个叫什么芳的。当初听见这个字安在丑女身上,不免火大。但此时此刻,他也说不上怎么了,竟然没那么讨厌她了。

许由心里有一些担忧,前几日宫里秘密传给他爷爷一个消息,叫壹善堂务必尽快配好一种能接筋续骨的重金续断膏。可那重金续断膏根本只是个传说,宫里秘密拿出一份皇家内藏的方子,就让三日之内做好。且不说那膏药所需的药材难寻,即便是有,也千金难买。不知爷爷有何打算呢?壹善堂会不会就此惹怒皇家?

今日见到一个为兄求医的哑巴,让许由很是感动。自小没有父母,但爷爷对自己也是疼在心尖儿上的。不能为他老人家分忧,倒是老贪玩儿,让他内心生出一点负疚。

到南市最好的酒庄打了一壶好酒。许由就回到壹善堂不远处的许府找徐老爷去了。

亥时二刻,大内皇宫,二皇子李务晸独自立在庭院中,绽放的含笑传来阵阵甜香。

“快十天了吧?再不救他,估计就真完了!”

没有人回应,我苦笑了一下。

因为暗中放了陈玄跟他兄长,他已经为父皇所恶。眼下,宫人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近日他将被遣到北地一处荒凉的封地,了此余生。

皇家又怎样?拥有了富贵,却淡了真情。他打小就被要求规规矩矩,就连吃饭都不能在同一盘菜上吃三口以上,他房里的女人,都是太子跟父皇的眼线。只因他出生之时,雷电交加,钦天监的人说,“天鼓鸣,主兵兆,怕是不详!”

被束缚得如同一个木偶,让他无比羡慕那个曾经在宫宴上恣意醉酒的人——陈玄!他是唯一一个敢在皇宫里放肆的人,风采灼灼,不拘于形色,言谈举止虽然放浪,但不失一片风流。

每年的花朝会上,他们都能见面。但玄七公子那处总是最热闹,男男女女饮酒作闹,那是他不敢拥有的快活!

如今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听手下的人说,他的护卫把他接去了一处小院儿。后来怕父皇跟太子的人暗中对陈玄下黑手,他安排了人护送假冒的玄七公子往南奔逃。再后来,父皇跟太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不再关注陈将军府的事儿了,隐隐约约,感觉跟边疆的赫国有关。但那些事他实在不想,也不敢关心。眼下只有叫壹善堂配出最好的接续筋骨的膏药,找到陈玄,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壹善堂的许老头实际上并没有因为这个秘密的皇家任务而头疼。他眼下十分兴奋!对于一个从医几十年的大夫,哪有比得到传说中厉害的药方子更高兴的事儿呢了?直叫他把管教孙子的事都撇在了一边。府里的密室里,放着一些贵重草药,他要赶紧拿出来,明天抓紧配药!

“爷爷?”许由在门外就开始叫嚷、

“喊什么喊?叫魂儿呐?你爷爷我还没被你气死呢!臭小子”许老头毫不避讳地从密室里出来。

“看您老这态度,麻烦事儿是解决了吧?”许由放下一坛子酒,摆好一只烤鹅。

“哼,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倒是账房那————”

“啊————”许由捂住耳朵,孩子一样耍无赖,“没听见,没听见!爷爷,您说您叫我学医,我有偷过懒么?可叫我看账册,不如要了我命吧!”

“你啊你,以后这壹善堂就是你掌家,不会看账册,看手下人不诓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做好我的郎中就成”

“爷爷,那方子——给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不行,这个不能外传,万一叫宫里人知道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宫里谁病了啊?”

“还敢多问?”

“好啦,不问就是啦”

爷俩喝了个酩酊大醉,但也没耽误第二日正正经经配药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