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鲜美
玄七公子被打的消息并没有在府中掀起多大风浪,他平日里浪荡惯了,谁都知道,总少不了一顿打的。
想那陈老将军世代忠勇,陈世子一身正气,唯独这小子臭鱼一条,着实让不少府里的人恨得牙根儿痒。不过,大多数人才不管什么府里的声誉,只关心自家得失。尤其是禹香苑里的那些丫鬟俏婢,见公子被打,都提心吊胆地怕着主母将她们一并责罚了。实际上,她们的担心非常有道理。要不是平日里纵着七公子纵情声色,一个赛一个的往公子床上瞄,哪能有今日之祸?
东苑世子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琴棋书画,才女云集,见了禹香苑的丫头们每每都昂着下巴走路。傲慢的东苑丫头确实给世子长脸,她们越来越强,可以说各府的丫头里,就她们才华最好。但事有两面,她们也常被禹香苑的丫头们耻笑长相平平。
这下好了,七公子被打,禹香苑的丫头们不仅丢尽了脸面,最可怕的是恐难立身。
七公子的屋子里这会儿哭声阵阵,五个丫头轮着在七公子床侧抹眼泪。
一俏婢哭道,“公子救命啊,听说夫人要赶我们去外面庄户里”
另锦衣婢女也抽抽噎噎道,“是啊,我听夫人房里的人说,常有人碎嘴编排姐妹几个不是,公子,看在外面伺候您这么久的份儿上,您可千万要为我们说说情啊”
一位长得水灵灵的女婢直接跪坐在七公子床侧,“如果真撵了奴婢,奴婢宁可去后院投井,说甚么也不离开这院子”
“是啊,是啊,打死也不走”几个女婢哭哭啼啼地附和。
七公子紧皱着眉头,佯怒,“好啦,你们别哭啦,你们是我院子里的人,我看谁敢撵你们走?当我死了不成?”
从没听见过七公子对他们这般大喊,几个婢女赶紧收声儿,喏喏地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这时有人敲了门,一女婢提裙,慢腾腾地开了,见是一药坊使唤医女,也不打招呼,转头又疾步回到七公子床侧。
七公子床侧围着一圈红着眼睛的莺莺燕燕,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们哭七公子被打伤了呢。
使唤医女玉竹轻轻放下药,福了福身,向床上人道“公子该换药了”
有女婢斜了一眼,“放下吧,这里我们伺候就行”
“不敢有劳各位姐姐,付大夫交待奴婢仔细换药,稍有不慎,扯了伤口就不好了”玉竹不卑不亢地笑道。
婢女们心里有气,但不敢作声,都一副乞怜的样子望着七公子。
七公子伸长手臂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轻声道,“好啦,你们还想不想我快点好啦?疼死我了,哎呦!”
趴得浑身酸疼,他刚想换个姿势,却扯痛伤口。
婢女们吓得想扶又不敢,想碰又怕他疼。
玉竹上前,先是冲七公子一笑。可七公子居然扫她一眼就拉倒了。
玉竹心里发酸,刚才积蓄的优越感顿时全无踪影。她只好蹑手蹑脚地揭开七公子衣衫,几个女婢见状,毫不示弱,一起七手八脚一起忙活。挤来挤去,少不得扯到七公子。
叽叽喳喳,哎哎呀呀,一时乱作一团,好巧不巧地,一个婢女不小心栽到七公子身上,药碗坠地,“咣”地一声。
“胡闹!胡闹,真是胡闹”门口传来一阵急促喝骂声儿。
只见当家主母陈夫人领着一班小厮丫鬟正立在门口。
刚刚纠在一起的婢女、使唤医女,急急跪了一地。
陈夫人看见小儿子身上的药渍,地上的药碗,登时火冒三丈,“你们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平日里我不管着你们,你们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哈!来人,都给我拖出去,赶紧打发卖了,一个也不留!”
“啊!”七公子惊叫一声,吓得陈夫人差点跳起来。
“儿啊?哪里疼?”陈夫人赶紧上前观看。
“母亲,您这是作何?怎么一来就打发我屋子里的人?”七公子忍痛气道。
陈夫人心疼儿子,“你瞅瞅,都什么样儿了?还护着这些个没长心的丫头,要不是她们整日狐媚钻营,你哪能见天儿地做些糊涂事?”
七公子气笑了,“才不是她们的错,我以后改就是了,母亲可千万别撵她们走了”
陈夫人往地下看了一眼,使唤医女的衣服都是特制的灰褐色,刚才这个打扮俏丽的使唤医女一劲儿往儿子脸上凑,手上端着药碗,却根本没有赶着上药,这分明又是一个想趁机媚主的贱婢。
陈夫人心里火气未消,朝门口立着的小厮吩咐道,“去叫四管家来,把这个使唤医女发给军医,随便配个受伤的伍长小兵,远远打发了,别再叫我瞧见。再寻一个老实的来给玄儿上药。”
玉竹心叫不好,嚎哭一声,直磕了好几个响头求饶,可终是被小厮扯下去了。
几个婢女吓得浑身发颤,七公子见状,忍不住心疼,朝陈夫人道,“母亲,别生气了。我以后改好了不成吗?”
还没等陈夫人发话,早有小厮奔进来传话,“夫人,老爷在院子里说,叫您。。。叫您。。。”
“叫我怎的?说啊!”陈夫人斥道。
“叫您好好收拾收拾禹香苑里的人,说只留一个厨房老妈子,一个丫头,一个小厮,余下的人都得撵了。”
陈夫人身旁一个老嬷嬷附声儿道,“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在老爷面前嚼舌根子?”
陈夫人心道,本想吓吓这院子里的人,没成想真被老爷知道了,这下可好,小儿子这院子的里人是真留不下了。
七公子言辞恳切替丫头们求情,“母亲,他们都是自小跟了我的,你可别打发了他们。。。。。要是真都撵走了,不如我跟他们一起走了吧!”
陈夫人气道,“说什么胡话呢?真当你父亲舍不得吗?”
七公子几番恳求,陈夫人只是不依。
没多久,四管家急急带了四个使唤医女,捧着新的药布、绷带跟药碗进来了。
“小的不知夫人要用哪个?就寻思,全带来给您瞧一瞧!”四管家垂目等着主母令下。
“就那个吧!”陈夫人手上指了下邺芳。
邺芳跟灵芝、莲心都低头侍立,不知主母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上个药还要点名伺候,刚刚有小厮把玉竹拽到药坊管事那去了,玉竹一路啼哭,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他们就都被叫到了这里。心里七上八下着,又听陈夫人冷冷说道,“这个留下,其他的就都别进来了,还有,这个院子里的婢女、丫鬟全都打发了。玄儿身上有伤,叫这个药坊丫头仔细伺候着,要是再出一点闪失,仔细你的皮!”陈夫人指着四管家一顿骂。
四管家颤颤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七公子一秒钟扫了一眼邺芳,险些气晕过去,“母亲,母亲。。。。”
陈夫人忍着不去理他,一咬牙,狠心离了这院子。
陈夫人刚一走,院子里呼呼通通一顿动作。也不知四管家使了什么手段,没听见哭闹,没听见鸡飞狗跳,一下子屋子里就安静了。
邺芳静静地跪在地上,一时有点发愣。
七公子缓过气,也不看邺芳,只冲她的方向吼道,“丑八怪,死了不成,赶紧给我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