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鲜美

邺芳心里迟疑着到底进还是不进,脚上却不自觉地挪进屋里了。

瞧见一屋子的蛟纱绫罗,邺芳知道是未出阁的五小姐并她的闺中好友,也就是御史大人家的表小姐一起来了。表小姐生得落落大方,坐在矮金裹脚杌子上,五小姐生性欢脱,正讲笑话给两人听。

看见进来个人,生得面黑如炭,倒吓了两朵娇花一跳。不过那五小姐马上反应过来了,“啊~这个就是留在你房中的丫头吧?我认识的”

七公子怪道,“你怎认得这丑东西?”

五小姐笑道,“别看这丫头长得丑点儿,但会调制一种细腻不油的白膏,最是美肤呢!”

七公子嗤笑一声,“这就奇了,要是那膏药好使,她自己这么不用?”

表小姐掩嘴轻笑,“七哥哥,你怎还这般刁钻,偏以相貌取人!”

七公子痴痴地盯着表小姐看,“是啊,要是女子都像表妹这般貌美,我这眼睛也不算白长了”

五小姐噗嗤一声儿笑道,“贼老七,怎么还这般不正经,要是叫母亲听了,定要怪我扰你清净。谁不知母亲下了大力气想要叫你像大哥一样,扬名立万,你倒好,窝在女人香里,拔不出来了,我看你啊,是没得救了”

七公子也不反驳,向邺芳吩咐道,“看茶,没见我说了这么久吗?”没办法,屋里就这丑东西一个能使唤,也只能叫她做事了。

表小姐眼神时不时撩着七公子,没办法,他实在太好看了。因为受伤,他的头发一齐束在脑后,此刻他歪躺在床,一手肘支着脑袋,一手搭在腰上,墨发比女子的还有油润,他的手指修长,筋骨生得又是刚硬又是柔美。

“表妹,你看七弟手作什么?”五小姐故意调笑表妹道。

“啊?…..我没有啊…….”表小姐一时羞红了脸。

五小姐继续趁机用话羞她,表小姐只作势要打她。却被床上躺着的七公子趁机捏了一下俏脸。这回,表小姐的脸更红了。

五小姐推了七公子一下,“你又浑闹,不过,叫你占了便宜,不给我点好处,我就去母亲跟前告你的状去!”

七公子两眼一瞪,“告去,告去,我还有什么东西可赔了?”

五小姐转到寝房连着的一间书屋,拿出一画轴,“我就要这个!”

七公子气得拄着手臂冲她嚷嚷,“你把我拆了去吧!好个姐姐,趁人之危啊!”说完,拼命似的要爬起。

邺芳知他伤口未愈,不能下床,来不及放下手中热茶,就要去扶他。却不想被他一臂推搡,滚水烫了手臂,砸碎了茶碗.

七公子顿时火大,“摔,摔,摔,还不快滚出去?”

邺芳没走,赶紧俯身用手去捡茶碗碎片。

五小姐念着邺芳的好,于心不忍,“行了,行了,叫下人们收拾收拾得了,你别滑了手。对了,你这手也烫了,去擦些膏药吧”

邺芳收拾完砸碎,朝五小姐微微颔首告退。

“蠢物一个!”

表小姐宽慰道,“这丫头性子倒有点倔,叫她出去也不听,硬是捡净砸碎才走。想想也是,这院子里除了她,哪还别的下人呢?要是不除干净,怕得伤了五姐姐的脚了!”

经她一说,五小姐才想起那个叫元甲的护卫,“哎,好好一个护卫,听说也要当你小厮了。原来那几个偷奸耍滑的,都叫母亲送走了。行啦,我也不打劫你了,这画就给你放回去了。”

表小姐好奇问道,“什么画?”

五小姐刚要展开,瞧见七弟赵玄又要生气,“罢了,咱就别看了,也没什么,就他自己画的美人图。”

表小姐知七公子爱美人,也不强求看上一样。只道,“美人图倒没什么,听说前几日大哥哥在军中威风得狠,就因打赢一场仗,这场仗就跟一张非同寻常的作战图有关”

七公子才不关心什么作战图,他轻转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

五小姐问道,“什么图呀?”

表小姐说道,“我听爹说,大哥哥得了敌国的作战图,所向披靡,破了敌人的鱼丽阵,威风极了”

五小姐拍手笑道,“我也听说,大哥哥有了军功,这几日连着有很多人请父亲喝酒呢!”

两人说着说着,七公子就听累了,止不住哈欠连连。

五小姐看他着实困倦,说了几句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期待他继续作妖之类的话就跟表小姐一起走了。

饭时,都是于妈伺候,七公子说见不得丑人,不然饭菜无法下咽。不知四总管怎么知道了,请示了陈夫人,又调来两个相貌平平的丫头伺候七公子起居,七公子还是嫌人长得难看,但到底顺从了。

虽说有丫头伺候着,但伤口换药还得医女上手,邺芳怕七公子看她来气,只好趁他午睡前,往香料里添些安眠的药,等人睡熟了,再给他上药。

七公子前心后背的伤好得快,只屁股上几块烂肉结痂甚慢。邺芳小心上药,努力不去看,不去想他这受伤最重的部位。

两个新来的婢女怕羞,每次上药都躲得远远的,等上完药,又暗地里骂邺芳这丑奴婢不要脸。被她俩排挤,邺芳多干了不少洗衣打浆的粗活儿。不过她也乐得躲那风流公子远远的,虽然他很好看,但品行不端,还是远观为妙。

二八年华,最是青春。邺芳也为自己的将来忧心,自打逃命到这府中,她就知道美貌是祸引子,她怕再遇见灾祸,只想平平了此余生。想那嫁与良人是好,可万一是个贼人如何是好?她已经没有了任何依靠。

在后房小院浆洗七公子的衣衫时,邺芳发现自己脸上的膏药皲裂碎片掉进盆中,知道不换不行了。只好放下手中活儿,转进自己单独一间的寝室调配膏药。

不想,这时,听见地面似滚雷阵阵,再一会,有金戈铿鸣。

没有多想,这年岁,边疆时有战乱,兵来将往实属常事,就连陈大夫昨日也去了军营。邺芳轻轻碾碎各种配药,挑了糊状,就往脸上抹。还没抹完,就听见甲兵嘶吼,大叫着冲进府里。元甲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他径直奔进七公子院子,携了七公子跳上房梁往西角门跑了。七公子好像还在睡觉,身上全无气力。不多时,元甲复又回来,喊住两个疯跑的婢女,叫她们找了七公子衣衫换上,进屋去了。

等邺芳紧忙糊完了脸,刚要出门,心知不对,就跑去了公子房后。她听见甲兵张狂地要逮着七公子,可又有人进来说不是本人,元甲骂了那人几句,也被抓走了。

挨了好几个时辰,只听于妈颤颤地喊了几声,“邺芳”她才敢露头出来。

于妈看见邺芳,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走吧,夫人那,她有话要说!”

邺芳小心问道,“府里怎么了?怎么有大兵进来?”

于妈叹道,“将军府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