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鲜美
壹善堂素以仁义立身,捐银子给朝廷赈灾啦,给流民施粥啦,做了不少飘亮事儿,可对于那些没钱想要看病的,一概态度坚决,“没钱看什么病?没门!都你这样的,我们药坊还开不开了?”
药坊管事儿把邺芳推出来的时候,天空正滚下一道惊雷。闷了几日的天空,隐隐被几道闪电劈开。
邺芳没有说话,举着手里写着求救的字条,哐哐把头磕在门前。
药坊管事才不管,冷冷关上了药坊的大门。
大门不开,他们总得走后门补充药材吧?邺芳把车推倒后门,堵住门口就那么跪着。
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就洒了下来,天空好像漏了一个洞!
邺芳顾不得自己,赶紧把车推到后门不远处的茶棚下,卖茶的老头子早挑着担子回去了,此刻茶棚里倒躲进来几个路人。
大家一看,有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把手上的病人往茶棚里一送,又跪到壹善堂后门去,就七嘴八舌说开了。
……..
“不容易啊,也不知这病秧子是那小兄弟什么人!”
“命苦啊,看着病秧子也活不了几日了,脸都青了”
“都说壹善堂仁义,你看那小兄弟脑袋都磕出血了,他们也不开门看一眼“
“啧啧,光拍门有什么用啊?他咋不喊人呢?”
“大雨嚎天,光喊几声里面人能出来呀?商家重利,没钱谁给你瞧病?”
一人一马湿哒哒立在茶棚下,这话赶巧正钻进他的耳朵。来人正是壹善堂少主许由。许由没有骑马,倒是牵着马故意淋了个透。
“起开!”许由走到后门,对邺芳冷冷说道。
这小子居然坏他家声誉,虽然对自家药坊没什么兴趣,可他也不希望别人说三道四。
邺芳浑身湿透,冷得彻骨,额前乱发不及拨到一边,向这个立在身前的男子不停磕头。
许由邹了邹眉头,从后门的门缝中抽出一张纸。纸上写道,“为兄求医,愿为奴为仆,直至还清欠银。”
别说,这字儿写得还不错。许由看了一眼茶棚里越聚越多的人,道一句,“进来吧!”
说完,他又向里面喊着,“人都死哪去了,给我开门!”
里面人一听是少主声音,赶紧开了门。
那许由却不进来,等着邺芳佝偻着把车推进来,他才进了门。
“少主,这是?”
“祖父呢?”许由往里望了望。
“回少主,老爷在府上,今日没来医馆”
“没来?那小爷我不白来了?这个时辰他就回去了?不说今晚要看账册的吗?”
“老爷叫您自己看!”
许由故意转移话题,“罢了,我来瞧瞧吧!”
老黔刚要转身去取账册,谁知许由道,“去把外面病人给我抬来!”
管事儿的稍有迟疑,看了一眼少主瞪来的眼睛,苦哈哈地赶紧抬人去了。
两个小药徒帮忙把公子抬进正堂,因为邺芳落汤鸭子一样,浑身淌水,一路上留下一溜水渍。被管事儿眼刀子扫来,她赶紧缩回门外等着。
过了一会儿,看见刚才那个年轻公子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坐在正堂冲自己招手,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
许由拧着眉头说道,“这是个半死之人,真要救?”
邺芳点头如捣蒜。
许由问道,“怎么不说话?”
邺芳看见桌上有纸笔,赶紧写道,“请救救公子,银子我一定会还上”
许由看了看邺芳的字迹,咂咂嘴儿,“字写得急了点儿,倒也不失隽秀!你哪里人氏?这患病之人显然是受人迫害,银子也就罢了,我可不能收救一个不清不楚的人”
邺芳赶紧写道,“小人乃望城人氏,家父邺重道,为当地一医倌儿,家人来京城探友,不想被歹人抢了家财。我父母为保我为歹人所杀,兄长。。。。兄长也受了重伤!”
“望城?望城乃山城,素产良药,听说军中血竭多来自那里”
邺芳赶紧写道,“望城乃平原,并无山。血竭多产自南地苏岛,军中血竭是望城南面的曹城负责供应”
许由笑了笑,“好吧,我暂且信你”说完,转向管事儿的老黔说,“把他们领到下房住两日,每日安排他点活儿干。”
邺芳又赶忙写道,“救我兄长”
许由笑了笑,“放心,还没有我许家治不了的病!”
吹牛,老许头儿曾经求着陈医倌给他儿子看过病呢。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件事儿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邺芳含胸勾背,生怕露馅儿。赶紧随着几个小厮伴公子往下房去了。
管事儿的老黔没工夫招呼她,正拿着账本子苦劝少主看上一看。他吩咐了一个打杂的药徒带邺芳过去,那药徒简单搭把手,把邺芳他们送到一间干净的房间。
邺芳赶紧先安置公子。公子还是闭着眼睛,刚虽然在茶棚下躲了雨,却还是湿了衣衫。
可走的时候没想太多来,所以没带备用衣服,邺芳揪着自己的衣服苦巴巴地看着领头儿的药徒。药徒会意,转身取来两套干爽的旧衣。
邺芳忙着给公子换衣服,小药徒看着没旁的事儿就都出去了。等忙完公子这边儿,邺芳才想起自己。
怎么办?当他面儿换衣服?他要是醒了呢?
这屋里就一间,除了炕就是地下一柜一桌。总不能钻到衣柜里换衣服吧?
到外面换?被壹善堂的人瞧见怎么办?
干脆不换了!
邺芳拧干了衣服,又回到药坊正堂门外,专专候着七公子的救命药!
许由在里面被老黔烦得要命,看见邺芳喊道,“小子,进来”
邺芳佝偻着立在跟前,听见许由在头上问道,“去叫小药徒给你找两套衣裳换了”
邺芳又拽过纸笔,“衣裳已给兄长换上,多谢少主、管家。此来专为等药”
许由嘴角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不急,熬着呢!”
老黔拿着账册上前,又要再劝,许由趁机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带你去看看吧”
斜了邺芳一眼,邺芳赶紧跟上。
实际上,出了房门,许由就溜了。他本想把自己惨兮兮的样子给老爷子看看,装装病,逃过这看账册一劫。没成想老爷子不在,白演了一场。
邺芳在许由的示意下往后堂走去,看见正在熬药的小厮,凑过去接过熬药的活儿。小厮看他分外熟稔,也没多管,干自己事儿去了。
身上衣衫在药炉子跟前烤出了蒸汽,等药熬好的时候,前边的衣衫已经半干了。可出门迎风一吹,她还是打了个喷嚏。
端着好容易得来的药,邺芳小心翼翼地喂给公子喝,谁知他紧闭着嘴巴,任邺芳怎么掐都不张开。好容易把手指伸进去撬开一个缝,七公子愤恨地瞪着邺芳。邺芳心里一哆嗦,不小心缩了手。喂进去的药全叫他吐了出来。
熬药的时候,邺芳就看了,里面不少名贵的药材。这一折腾就丢了大半碗,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七公子见她哭了,终于不再抗争,顺从地让邺芳接着灌药。
七公子今天怎么了?对了,是不是自己易容后,他不认得自己了?邺芳赶紧小声道,“公子,我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