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楚魂

三月初九,荆门城破。

如果说樊城是的荆州门户,那么荆门就是楚国的咽喉了。攻下这个地方,就好比掐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只要不放松力道,楚国的气运就断送了。

对于楚诚来说,这无疑是可喜的一天。

这段时间里,楚诚先在樊城整合了三路大军,并在城里做了充分的休整和补给。然后重兵压向荆门城。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进军的过程当中,楚诚给韩七写了封信,请他先行支付一部分定金。韩七爽快的给了个够。但要求楚诚在拿下荆州城后,多给他十分之一的兵器作为回报。

楚诚欣然同意。

钱财对于军队的作用不言而喻。当这支斗志昂扬的大军兵临荆门城下的时候,那整齐的呐喊声使得大地都为之颤抖,足以瓦解任何对手的军心。楚诚除了把他手里这支锐不可当的“银枪”磨砺的更加雪亮之外,还有一部分钱财被他用来安抚和收买人心。在他强大的手段之下,楚国那些潜藏的隐患一一暴露出来,使得之前看似稳固的政权很快分崩离析。

城主府内,楚诚此刻正靠在一把舒适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一名军士风尘仆仆的跑进来求见,却被秦叔拦在门外。听那军士喘息着把话说完,秦叔略一斟酌,来到楚诚面前小声道:“公子,咱们的斥候回报说楚王放弃了荆州城,带着禁军以及不少重臣和女眷往东去了。”

“哦?”楚诚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我们的损失恐怕能够降低不少。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出的‘妙计’。”

秦叔也是一笑:“这恐怕是大王身边那些红人们‘集思广益’出来的办法。这些家伙没有一个不怕被公子日后清算的。我看用不了几日,这些人里面肯定会有人暗中向公子示好。”

楚诚嘴角一掀,道:“哼,那就要看他们的诚意比不比得了所犯的罪过了。比不了的以死谢罪,比得了的,我还可以考虑让他在家赋闲,安享个晚年。他们的好意,我不仅照单全收,而且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

秦叔道:“反正他们无非就两个目的,一个是想给自己重新站队争取点时间,一个是打算借沿路这些城池的层层守备来削弱我们。”

楚诚对此浑不在意:“不管他们什么目的,总之对方退一步我就压一步。传令全军,休整过后,连夜赶往荆州城!”

“是。公子。”

待秦叔退去,楚诚靠在躺椅上暗暗思索道:“此次攻取荆门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苏家小姐,现在对方又直接放弃了荆州城。看来上次败给我之后,朝中对她已经不是那么信任了。这样也好。”

“毕竟,再有下次的话,我可就没有理由,再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啊…”

十天之后,楚诚攻破荆州。

有了荆州这座王城的补给,楚诚很快兑现了对韩七的承诺。他先是命人尽快赶制了一批军备,又从各地的守军那里削减出一部分来,还非常贴心的添加了不少成本低廉却非常实用的练兵护具,让人一并给韩七送了过去。韩七收到之后,没好气的笑了笑:“楚兄倒是真会做生意。”不过这些护具正是他急需的东西,他自然也是十分满意。

十天的时间里,楚诚接连收到许多私下送来的财物。

由于荆州一旦陷落,便意味着楚国的大好江山已经易主了一大半,因此这些聪明鬼们急忙赶在荆州被破之前,把他们那一箱箱满满的‘心意’送到楚诚手上。试想如果等王城沦陷了,他们的心意还没传达到位,岂不是会显得很没有诚意?

在攻下荆州之后,楚诚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对部下约束的更加严厉。

贪图享乐、因功自恃者一律下狱,蛊惑军心,扰民严重者更是立即处决,部下一旦犯事,长官连带降级。这样严明的军纪,使得那些惶恐不安的百姓们纷纷称颂楚诚,城中很快得以安定下来。紧接着,楚诚广发檄文昭告天下,内容只有八个字“誓除奸佞,迎圣回荆”。然后在荆州百姓的拥护下再次启程,率军东进。

楚诚将步兵与骑兵分开,自己率领厚重的步兵攻城拔寨,沿着楚王走过的路线稳步推进。又将骑兵分为三路跑在前面,轮流着反复袭扰对方,使他们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艰辛。

半个多月后,楚诚大军已经离楚王禁军不远了。

四月初九,立夏。

今儿是个晴日,是武昌守军投降的日子。

楚诚在众人的簇拥下,驭着战马踏上了武昌城的街道。所经之处,旌旗招展。烫金色的‘诚’字泼洒在那赤红的旗底上。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一般来说,当大军在城中修整时,若能得空,他都会选择闭目养神。但今日他却没有这么做。

说来奇怪。自打他在阳川城外杀了楚虔以来,所做的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成为楚王,施展他内心的宏图。可当他离这个目标仅剩最后这一步之遥的时候,心里却全无兴奋。

那晚和苏苓一别,每次攻城的时候,他都会忧虑守城的人是她。然而直到现在,两人也没再遇到。楚诚既觉得庆幸,又觉得烦乱。他知道,楚王恐怕是把她当做救命稻草了。而以她的性子,多半会选择直愣愣的挡在他面前。

挥去脑中诸多烦扰,楚诚来到江边散心。

他喜欢水,因为他觉得水都很有灵气。比如阳川城的紫蔚湖,又或者樊城那条汉江。

不过他尤其喜欢眼前这一条。

滔滔江水,似长龙一般横贯楚国,是大楚气运的根本。远处那雄健的楼阁,便是被称作‘三楚一楼’的黄鹤楼了。

“公子,全军已经修整完毕了。咱们是否即刻出发?”就在楚诚临江放眼的时候,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扭头一看,原来是秦叔找了过来。

眼看楚诚兴致不高,秦叔道:“莫非公子尚有疑虑?”

“没有。”楚诚低低的应了一声。旋即抬头望了望矗立在城中的那座高楼。在那里,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召唤。

“秦叔,随我登楼。”

两人过了牌楼,一步步迈上通往主楼的石梯。忽然间狂风大作,黑云压城。正登楼时,骤雨忽至。楚诚毫不在意,专心欣赏楼中的楹联壁画。

来到顶层楼台,遥可见风雨满城。

秦叔道:“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看来咱们的行程要耽搁一阵子了。”

楚诚道:“我倒觉得这雨来的极好。咱们的人都在屋内避雨,对方却没有这样的运气。武昌已经在我手上,他们为了能尽快赶到下一座城去,必会冒雨赶路。这场雨过后,他们的战力恐怕又要降低不少。”

与秦叔不同,楚诚凭栏远望,看到的并不只是风雨,还有那些被风雨洗礼过的景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楚诚回想着这些脍炙人口的名句,略带失望的摇了摇头。因为在这里,他感受到的分明不是惆怅,而是豪迈与壮丽。

滚滚长江,雨中澎湃。晴川一带,翠草掩映。楚诚闭上双眼,这一刻,四周嘈杂的雨声似乎都化作无数先贤的规劝,以及楚地高傲的呐喊。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吟道:

酣畅夏初雨,十里快哉风。凭栏任自吹打,信步总从容。堪笑堂堂墨客,尽洒离愁别绪,未解楚狂声。贤者似黄鹤,一怒起蒿蓬。

朱彤顶,金羽翅,是惊鸿。安得浩荡云气,送我入长空?历历晴川芳草,滚滚西来汉水,依旧只流东。定此江山卷,万事久繁荣。

疾风骤雨都成伴奏,一曲吟罢,楚诚内心的愁意已经散尽,眼中凝着神采,笑道:“秦叔,待会儿我要你找人送一封信去阳川城,要快。我要请一个看似荒唐的人,帮我做件十分可靠的事。另外,雨停之后传令全军立刻出发,追上禁军之前不得停歇。不可让对方赶到下一座城!”

秦叔屈首道:“是!”

“最终的时刻就要到了。这一切,还是要有个结果。希望这次,不会失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