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楚魂

随着三名高手一夕陨落,阳川再无人能抗衡得了无忧楼主。那批古玩客商彻底覆灭,程风也是顺利得救。

事情虽然顺利解决,无忧却高兴不起来。

以前颍国外有强敌,内有起义,卫央又刚篡位不久,没精力去管宝藏的事。而现在,楚国正是一团乱麻,义军也销声匿迹,卫央的注意力很可能已经转移到宝藏上来。若真是如此,阳川恐怕要陷入无尽的麻烦。

于是无忧给韩七去了封信,把阳川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信中除了叙事之外什么也没说。而韩七,却在接到信后立刻加紧备战。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这边义旗一举,无忧那边压力就会小得多。卫冰也就安全了。

另一方面。

就在无忧离开三日之后,苏苓终于在雪姬的照料下醒了过来。

从她中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六夜。

昏迷中的她并没有时间概念,只觉得自己沉入一场可怕的梦里醒不过来。有时像是被扔进冰窖,有时又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忽冷忽热的煎熬令她想起了很多事。

或者,应该说是梦到了很多事。

她梦到多年之前,楚国曾有一场罕见的风雪,三日未止。彼时她在一座石桥边上冻得发抖,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将她牢牢护住。那是镇北候,她的慈父。可是紧接着,她便梦到那高大的身影离她而去,眼前换了镇北候临终前的样子。尚来不及悲痛,场景再变。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师姐?”苏苓回头一看,原来是位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站在一株缤纷的海棠树旁唤她。

“阿诚…”苏苓喃喃了一句。那人脸上的轻笑却忽然变作淡漠和冷酷,然后拿出一把凤血神弓,一箭射在她心口。

“杀。”随着梦里男子的一声令下,满心酸楚的她,已不知是第几次流出泪来。

一只温润的手扶上她的额头,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苏苓刚开始以为那是楚诚。然而,当感觉与意识逐渐积累之后,她又觉得像是她的好姐妹苏晴晴。好容易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偏过头,入眼的却是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孔。

那女子道:“你醒了?先不要动。”

苏苓双眼慢慢聚焦,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你是谁?”她挣扎着想要动一动,胸口却像压着块大石头,动不了,也喘不过气。

女子伸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臂,道:“我叫雪姬。”

苏苓道:“我这是在哪?”

雪姬道:“楚国。我家公子的院子。”其实雪姬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苏苓抿了抿嘴唇,道:“是你救我的么?你家公子是谁?”

雪姬摇头:“我只是受命照顾你,我家公子名唤无忧。”

无忧?从没听过的名号,令刚刚醒来的苏苓感到有些混乱。

雪姬接着道:“救你的人是楚公子。他拜托了我家公子帮你治伤。”

原来,救她的人是楚诚。

苏苓静静地躺着,想要理出一点头绪。可惜以她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自然是白费功夫。半晌,只问道:“楚诚呢?”

雪姬道:“不知。我家公子嘱咐要你多休息,其它等你好些了再说吧。”

苏苓微微勾了勾下巴,不再说话。

就这样,苏苓静养了大约七八天后,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只能轻轻吸气,否则胸口便疼得厉害。

好在这一箭没伤到要害,又过了半个月,外伤算是好的差不多了。除了不能行气动武之外,正常起居基本不受什么影响。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雪姬算是熟识了。说起来,她能好的这么快,有一半是雪姬悉心照料的缘故。

眼下正是仲夏的天气,万物生长旺盛。苏苓在院子里待不住,恰好城里有座小山,便想着要上去走走。雪姬一开始怕她伤没好,不肯让她去。但在院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两人都有些憋闷。苏苓看准这一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磨了半天,终于拉着犹犹豫豫的雪姬上了山去。

山中微凉,空气倒十分清新。苏苓毕竟伤了肺脉,爬起山来还是有些费力。无忧留在她体内的三道剑气好似封印,使她不能像正常武者一样吐纳。这其实是一种保护,免得她行气过早,导致伤口裂开。等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可自行冲开这三道禁锢。苏苓心里清楚。不由得对雪姬口中这位无忧楼主充满感激。

两人就这么停停走走,没想在半山腰上遇见一座寺庙。苏苓觉得这是好事,想和雪姬进去看看。

真正的佛者从来不会阻挡向佛的人。二人表明来意后,很快便有僧人领着她们入寺参拜。

来到宝殿,雪姬面向诸位神佛跪下,默默祈愿。苏苓道:“你想求什么呢?”

雪姬道:“希望我家公子平安喜乐。”想了想,又道:“还有便是希望我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吧。”

苏苓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楚诚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大都已经嫁人,只有她还没个着落。也不是她铁石心肠,只不过有句话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以前她和楚诚是朋友,楚诚的确是个能让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的男子。和这样的人朝夕相处过,又怎么会对一般男子动心呢?苏苓原本就觉得她和楚诚没有可能,现在自然就更不可能了。自己一再挡他的道,他肯定把自己恨极了,也不知道苏晴晴怎么样,会不会被楚诚迁怒。

而且这一次,要说她心里一点儿不怨楚诚,那是骗人的。

想到这些,苏苓也没了参拜的心思。过了会儿,雪姬做完了祈福,问她道:“苏小姐要许什么愿?”

苏苓道:“我没什么想许的,咱们走吧。”

雪姬不解的看着她。心说要拜也是你,不拜也是你,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苏苓不想让雪姬看出她有心事,一边拉着雪姬往外走,一边道:“和我说说那位无忧公子的事吧?”雪姬这姑娘平时三句话不离公子,一准儿会被她成功转移注意力。

果不其然。雪姬道:“什么事?”

苏苓想让她多说几件,便道:“就从你们认识开始说起吧。”

雪姬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还是开口讲起来。

雪姬原来并不叫雪姬。五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一家人在离颍城不远的村子里过着清贫的日子。不料母亲突然患了重病,没过多久家里便债台高筑。有天早上雪姬起来做饭,发现父亲不见了。娘俩给那男人留着饭,在家傻等了三天,也就明白他不会再回来了。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雪姬身上。

万般无奈之下,雪姬只好跑到颍城去做工。可是做工的钱远远不够给母亲看病,除了把自己卖进风月场之外别无他法。好在雪姬会唱歌,青楼的人便培养她去做清倌。所谓清倌,即是指那些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不过这只是理论。事实上只要价钱合适,她们也不得不满足客人的要求。只有那么三两个头牌可以例外。

雪姬歌唱的好听,练舞又极为刻苦,总算勉强挤进了受保护的行列。这样每天给人唱唱跳跳的过了一年多,母亲的病终究还是没能治好,撒手去了。雪姬给母亲殓了葬,从此就成了无根之人。虽说不用再为了给母亲治病而发愁,但一入欢场便由不得她脱身。等待她的还是牛马一般受人欺凌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