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楚魂

楚诚三人来到最近的镇子上,找了间客栈休息。

所幸韩七伤得不重,便让他自己在房中看守那被擒的华袍男子。二人上街买了些内服外用的药物。

待韩七处理完伤口,楚诚道:“昨夜这场武戏,精彩归精彩,我却看得不是很明白。无忧兄,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无忧指了指韩七,道:“你自己问吧。”说罢便出门煎药去了。

韩七闻言,朝那萎顿在地的华袍男子踢了一脚道:“别装了,早知道你醒了。”

男子闷哼一声,坐了起来。

韩七看向楚诚,开口说道:“在下颍城人士,敢问楚兄是哪里人?”

“在下楚人。”

“楚人?”韩七似乎吃了一惊,皱着眉想了想。随即展眉道:“不过你既是他无忧的朋友,这倒也不奇怪。”又道:“那么楚兄,你可知道我颍国此次的朝中剧变么?”

楚诚摇头道:“未知也。”

“数月之前,颍王卫先的弟弟卫央,趁着来颍都面王的机会杀了他,控制了京城,自立为颍王。卫央得势之后,四处横征暴敛,放纵属下为所欲为,使得积弱的颍国雪上加霜。在朝局混乱,百姓流离的局面之下,各地终于开始有着起义军涌现。在下亦自领两千人马,在阳川西边的邺城起事。”韩七兀自倒了杯茶,指着被绑男子说道:“此人是张京起义军中的叛徒。张京乃是国相之子。颍城发生叛乱时,其父为卫央所害,而他却趁乱逃了出来。张京起义最早,本身又是忠良之后,因而振臂一呼,多有前来投靠的仁人义士,起义军的声势也迅速壮大起来。”

“然而,正当在下引军北上,准备与张京汇合的时候,却得知张京被他的副手谋害而死,起义军已为奸人所控制。接受当朝的招安,归顺于卫央。”韩七晃动着茶杯,看着茶水在其中打转。杯中映出他愤怒而锐利的眼:“在下闻讯,即率五十余轻骑夜袭敌营。为的是将此贼带回邺城正法。如此,起义的重心便可南移至邺城。假以时日,义军重整旗鼓,未必不能东山再起。”说罢将茶水饮尽,一脚踹在那靠于桌角暗自动作的男子身上,冷冷道:“不必再挣扎了。你若是能逃走,我这一身武艺就算白练了。你真该庆幸自己现在还有用。”

楚诚听罢,瞥了那倒地的男子一眼,给韩七斟茶,道:“壮哉韩兄,如此说来,你与无忧乃是旧识了?”

“倒也不算。”韩七道:“我与他的确都是颍城人。但起初只是我听说过他,我们互相并不认识。一年前,我得知无忧在阳川城的消息,来找过他一次。我们便是在那时候真正认识的。”

楚诚道:“怎么,他无忧还很有名吗?”

韩七道:“岂止有名,简直如雷贯耳。”

此时无忧刚好推门而入,笑道:“你们刚刚,似乎是在说我?”说着,伸手将煎好的药递给韩七。

二人抬头一笑:“是啊。说你无忧英俊潇洒,睿智风趣。”

无忧很是受用的点点头:“我就说怎么刚刚煎药的时候,仿佛听见有人在背后说我帅。”

楚诚低头抚额,韩七默默喝药…

无忧看看二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韩七成功袭营全身而退,楚兄看了好戏交了朋友,难道此处不应该有掌声?”

楚诚依旧抚额,韩七还在喝药…

良久,韩七喝完最后一口药汁把碗一放:“咳,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启程了。”

楚诚放下茶杯,转身就走。

韩七捉上男子,紧随其后。

无忧莫名其妙,抬腿跟上。

……

回程之时倒不似来时那般分秒必争,况且韩七肩上的箭伤仍需修养,故而走的并不着急。

三人在马上备了些干粮。正边走边吃,却见路边一对年幼的姐弟站在烧毁的房屋前,四下寻摸着什么。

弟弟兀自啃食着半块脏兮兮的馒头,看到无忧三人经过,便指着三人手中的食物,口中啊啊的喊着姐姐来看。姐姐见状,一把拍掉他指着三人的手,赶快揽着弟弟把头低下去。女孩儿怯怯地偷瞄了人高马大的三人一眼,见无忧三人望过来,又迅速将眼神移了开去。

见此情形,三人心中皆是不忍。无忧翻身下马,朝着这对年幼的姐弟走去。

女孩见无忧朝她们走过来,向后退了两步,仍是不敢抬头,只把弟弟揽得更紧。

无忧走到衣衫褴褛的二人面前,缓缓蹲下,将身上的干粮拿给他们吃。弟弟伸手去拿,却被姐姐把手拉了回来。女孩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无忧伸手想要摸摸女孩的头顶,却被轻轻躲开了。女孩始终不敢与他对视,也不说话。无忧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干粮放在地上道:“这个,你们可以放心吃。”又从身上解下钱袋放在二人面前道:“这钱袋里面有十几两碎银子。你们千万不可带在身上,找个地方把它埋起来,每次只取其中一点,换成铜钱用。别去同一个地方换。听明白了么?”

女孩终于抬头看着他,乖巧的点了点头。

无忧温和一笑,说道:“你很聪明,丫头。从这里一路向南,百里之外,有一个名叫阳川的地方。如果日后你有机会能走到那里,可以拿着这张字条来找我。”说罢留下字条,转身而去。

女孩放开弟弟,拿起干粮和钱袋。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无忧远去的背影,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字条,带着弟弟一起跑开了。

三人重新上路,继续往南。

黄昏时分走到一条岔口,韩七向无忧二人道别,回邺城与军队汇合去了。

就在三人分手之时,韩七突然勒马回头,低声说道:“你将干粮和钱袋留给那两个孩子,真有用么?如果那女孩不听你的话,把钱带在身上,不出三天,她们就会被强盗杀掉。即使她够聪明,明白你话中的道理,或许他们今晚就会被人贩子掳去为奴为娼。”韩七眼神犀利,看着无忧道:“一年前我来找你,你说与我道不相同,不愿助我。我败在你手上,也确实无话可说。然而那时,朝中还未发生如此剧变,民生虽然困顿,但勉强还能有口饭吃。”

“可是现在呢?”韩七一把攥住那被绑男子的衣领,指着他道:“你看看这苟且利己,贪图富贵的奸人,想想那废墟之下可怜无助的姐弟。这世道已经要病入膏肓了,你难道真能无动于衷吗?”

无忧不应,策马而去。

楚诚向着韩七挥了挥手,终也扬鞭而去。

残阳如血。

韩七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喃喃说道:“不用剑的剑神,要如何活下去?等着瞧吧,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腥风血雨就要来临。无忧,我看你能嬉皮笑脸着,在那偏安一隅的阳川城躲到什么时候。”

……

楚诚回到楚园,已经是午饭时候了。

秦叔命厨子抓紧做了几个简单可口的菜肴。

莺儿雀儿见楚诚回来,十分惊喜,嬉闹着围在他身边。

莺儿柔声笑道:“公子离开那日,雀儿一早和往常一样去请公子起床。发现公子不房中,可把这丫头给急坏了,一上午“公子公子”的喊着,没头苍蝇似的满院乱跑。”

楚诚失笑,看着雀儿。

“姐姐!”雀儿脸红的像要发烧一般,羞恼的辩驳着:“姐姐你还不是一样!每天都去问秦叔,公子几时回来。”见楚诚笑望着她,又愤愤的说道:“姐姐最坏了,自己明明那么关心公子,却只会来捉弄雀儿。哼!”

楚诚于是又含笑望着莺儿。

莺儿只好别过头去不看楚诚。然而,在那纤嫩的脖颈之上,却有一抹莫名的绯红之色晕染开来。

热菜入腹,温声入耳,连日的疲惫已是消散无踪。用完饭食,秦叔告知楚诚前阵子派往各地的斥候已经回来了一部分,有几件要事,需得向他禀报。

楚诚本想直接去听秦叔汇报,无奈莺雀二人怜他辛苦,拉着他沐浴更衣去了。

沐浴之后楚诚精神了不少。让忙个不停的两女先去休息,楚诚独自穿过园中清幽的回廊,来到书房。

待楚诚沏上热茶安坐下来,秦叔禀告道:“公子,此番有几个重要消息值得留意。”

“你说。”

“第一,几个月前颍国曾发生过一场大变故,颍王的弟弟卫央杀害并取代了原来的颍王。有传言说,原来的颍王临死前把一笔宝藏秘密交给了其中一位王子,以求复国。颍国各地亦开始有起义军出现,其中最大的一支名为张京起义军。”

楚诚点头:“除了宝藏的事,其它我已知晓。”

秦叔诧异的看了楚诚一眼,接着说道:“第二,关于“无忧”这个名字,有两个比较重要人物。第一个是自号“无忧”的颍国剑神。传言此人颇为神秘,深不可测。只知道他曾在颍城出现,一年多前突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很多人怀疑无忧是否确有其人,但也有不少高手把他奉为剑神。”

楚诚想到韩七曾说,无忧之名如雷贯耳,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一想起无忧那家伙的样子,楚诚就有些哭笑不得。江湖上把他传的玄之又玄,想不到竟是这番惫懒的模样。不由得笑道:“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阳川城的无忧楼主。据城中消息所言,阳川城一年多来变化巨大,盖因它表面上虽仍受官府管辖,实则已被一方名为“无忧楼”江湖势力暗中控制。而这番江湖势力的缔造者,便是这位无忧楼主。”

楚诚闻言有些惊讶,端着茶水,思绪如茶烟般飘渺不定。

“公子,这两人与我们认识的无忧,会不会有关系呢?“秦叔道:“如果无忧真是这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那我们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利了啊。”

“哦?如何不利?”楚诚淡淡道。

“如果这无忧是那颍国剑神,他若有心知道,我等的秘密怕是瞒不过他。更糟的是公子的安危恐也难测。”秦叔想了想,又道:“如果这无忧是那无忧楼主,那我们实际上早已在此人的掌握之中,甚至连我等的身份可能都已暴露。我们的任何动作,必然逃不过这位楼主的耳目。”

楚城道:“可有人见过剑神和楼主的真容么?”

秦叔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看着秦叔担忧的模样,楚诚品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剑神就是你我认识的无忧无疑。至于那无忧楼主,九成也是这家伙。”

“这…怎么可能?”秦叔半晌才回过神来,忙道:“公子,以你对无忧此人的了解,我会否是他的对手?”

楚诚放下茶杯看着秦叔道:“他的武功至少也在我之上。”

秦叔已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喃喃说道:“打又打不过,走也走不了。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楚诚一笑:“请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