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骨遗香前传

听到阮矜玉的一声“师父”,翟影和白墨溪皆是微微一惊,却见宋枕流仍旧神色如常,只是轻轻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宋枕流不急不缓地走到阮矜玉跟前,目光淡淡的落到她身上,隐约可窥得几分若有若无的关切。

宋枕流见阮矜玉衣服几处都被划破了,便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开口的声音却仿佛带着几分淡然与疏离,他说道:“你先回去吧,墨溪我们也要带他回去了。”

这遭白墨溪依依不舍地看了阮矜玉一眼,翟影还是拉着他一步一回头地走了,阮矜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宋枕流最后又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其中是担心,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阮矜玉不明白。

月色如水,阮矜玉站在原处,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风一缕一缕凉凉的从四肢百骸钻进身体里,夜色愈加深沉起来,她一动不动,仿佛是离人不小心忘记带走的某一件物什。

宋枕流在短巷尽头定了定,他站在那里回头看了阮矜玉一眼,微皱着眉,轻轻朝着阮矜玉道了一句:“你要照顾好自己,最好别再回顷河寨了,你不适合待在那儿。”

话一说完,他们便都消失在了拐角处,在这茫茫夜色中无影无踪。

阮矜玉吸了吸鼻子,把手上的剑扔到地上,随意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裹紧了宋枕流的衣服,望了一眼天,咧了咧嘴角,嘟囔道:“我才没哭呢。”

夜色已深,此时主街上都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几盏残灯在轻风里摇摇晃晃地燃着,无力地推搡着浓重的黑暗。影子浅浅躺在光线模糊的地面上,四周昏昏暗暗的,阮矜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可找到你了。”许莲堂娇媚的声音从阮矜玉身侧传来,阮矜玉一偏头,便看到一身水红色花枝招展的许莲堂正提着一盏描了梅花的八角灯朝她款款走过来。

阮矜玉只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几缕头发凌乱地挨着她的面颊散下,她看着地面的纹理,默不作声。

许莲堂上前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被吓了一大跳,皱着眉尖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遇到打劫的了?小溪呢?”

阮矜玉摇了摇头,仍旧不说话,这可把许莲堂急坏了,他一把拽住阮矜玉,连声道:“哎哟我的祖宗诶,我的老仙人啊,你到底怎么了啊?你这样不说话是非想把我急死不可是吧?”

阮矜玉把他的手轻轻拂开,开口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她看着许莲堂,眼睛红红的,却轻轻笑了笑,她说:“没事啦,就是刚才遇到了刺客,不过还好,小溪的师兄来救了我们,小溪也跟着他师兄回去了。”

许莲堂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阮矜玉的头,难得认真的温柔,笑道:“没事就好,这么不开心,是舍不得小溪吧?”

阮矜玉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叹息般说了一句:“是啊。”

许莲堂笑了笑,道:“没事,之后还有的是机会再见面的,来日长着呢。”

阮矜玉也勉强笑了笑,附和着点了点头。

而后二人并排朝着春潇馆走,两厢皆无言语。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许莲堂看着氤氲灯光下阮矜玉安静的侧脸,兀自笑了笑,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道:“小玉,你不说话的时候,很像我一个故人。”

阮矜玉虽然此刻没有八卦的心情,却还是配合着许莲堂,声音沙哑地缓缓问道:“是吗?”

许莲堂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异样的宠溺的神色,平日里的阴柔与娇羞,此时从他身上完全褪去,他盯着散着明亮灯光的灯笼,轻轻笑了笑。

他眼睛没从灯笼上移开,笑容却越发苦涩,眼神有几分恍惚,仿佛面前又出现了那故人的面貌,他也没顾阮矜玉根本没心思听,便兀自开口说了起来:“说起来,今日还是她的生辰,她今日终于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

阮矜玉仍是沉默,许莲堂还是接着在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是,原答应她的事,却是再也没法做到了。”恍惚又到了多年前的三四月,粉衣粉裙的少女坐在一棵老树下,笑盈盈地望着他道:“莲堂哥哥,等到我及笄之时,你就娶我好不好?”他说“好”。

许莲堂声音越来越低,阮矜玉甚至能听出最后几个音节中微微的几丝颤抖,阮矜玉一怔,她抬眼看许莲堂,他仍是一脸的笑容,只是眼睛里的湿润被光映着,一闪一闪的。

阮矜玉停下了脚步,许莲堂却眨了眨眼睛,那两滴泪瞬间滚落进了黑暗当中,再也寻不到痕迹,他笑了笑,道:“唉这人啊,总是要时不时矫情几下才舒服。”

阮矜玉也笑了笑,她知道,许莲堂愿意说时自然是会说的,不愿意说她也就不想多问了。

许莲堂看着阮矜玉,犹豫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明日,你同三当家一道先走吧,让我留在春潇馆。”

阮矜玉一愣,她问许莲堂:“你怎么知道这事?”

许莲堂轻轻一笑,道:“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他看着阮矜玉,又重复了一遍,“由我留在春潇馆。”

阮矜玉摇了摇头,道:“留谁都不一样嘛。”

许莲堂轻叹了一声,道:“三当家十有八九拿了狼军号令符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你留在春潇馆太危险了。”

阮矜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许莲堂,而后笑了笑,她低沉的声音坚定而又坦然,她说:“正是因为我知道梁黄十有八九不会再回来,所以我才不能让你留在春潇馆。”她挑了挑眉,语气十分轻松,“莲莲,我武功可比你好得多,若是你留在春潇馆,到时候出了事我肯定要来救你,这样你可就要拖我后腿啦。”

阮矜玉上前去,拍了拍许莲堂的肩膀,笑道:“放心,我福大命大,一定会全身而退的。”她双手负后大摇大摆地走着,摇了摇头又接着道,“我出生时就有人说我是天煞孤星,命硬的很,比较能克人,自己却能好好活着。”

许莲堂笑了笑,没再同她争,阮矜玉见许莲堂沉默起来,便又转头看他,问他:“你在想什么?”

许莲堂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阮矜玉便笑:“我知道莲莲有事瞒着我,可是莲莲不愿说,我也就不问,因为,我相信莲莲。”

许莲堂看她一眼,垂眸笑了笑,道:“等着吧,总有一天,也许我会全都告诉你。”

阮矜玉也粲然一笑,她说:“我等着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