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骨遗香前传
蛇身不住翻滚,水底被搅得波浪翻涌,阮矜玉觉得四肢百骸都如刀在割,而这种感觉却因呼吸困难而渐渐开始麻木,阮矜玉发了狠,紧握了短刀直直朝巨蛇冲过去。
她没想给自己留后路,只想要么和许莲堂一起出去,要么就和他一起葬身蛇腹。
她拼命地在蛇头上乱砍,一下一下震得她双臂发麻,蛇鳞和牙齿刮得她皮开肉绽,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一般,只想掰开巨蛇的嘴,划破它的喉咙。
可巨蛇力气实在大得骇人,阮矜玉的一只手臂被蛇紧紧咬住,牙齿贯穿了她的手腕,钻心的疼痛让她变得清醒,血大股大股地流出来。
阮矜玉的刀没入了巨蛇的牙龈,勉强撑开了它的嘴,可是一阵一阵腐烂的恶臭熏得她睁不开眼。她感到有些绝望,再这样下去,今日她必定葬身于此。
突然,蛇剧烈地翻滚起来,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阮矜玉跟着蛇翻滚起来,手腕的疼痛让她几欲窒息,片刻后,这蛇却安静了。
阮矜玉感到惊奇,却看见许莲堂浑身是血地从巨蛇的喉咙里爬了出来。
他浑身的粘液在出来时便被水冲干净了,阮矜玉看着他,从死去的巨蛇的牙齿上拔出自己的手,忙靠拢许莲堂,拉着摇摇欲坠的他费力地朝水面上游去。
终于在窒息晕过去之前,二人浮出了水面。
阮矜玉这才看许莲堂,只见他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一般,左手发紫,肿得不成样子,右手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猩红的突出的红痕,这弯弯曲曲的红细痕纵横交错,十分诡异可怖。
阮矜玉大惊,急忙捞起许莲堂的袖子,发现他整天手臂都是这样,甚至露出来的胸膛和脖子上都是这种痕迹,而且这种痕迹还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着他的脸上蔓延。
阮矜玉的手微微颤抖,她不知是因为受了太重的伤还是怎样,说话的声音变得嘶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莲莲,我们…我们快…慕医师,对,慕医师…走!快走!”
许莲堂却显得格外坦然自若,只是他并不想让阮矜玉知道,此时他已经开始一阵一阵地看不清东西了,而且浑身如同千百只小虫子在叮咬。
他瞥了一眼阮矜玉,撕下了阮矜玉的一角衣摆,将她被刺穿的手腕包扎了起来,而后皱了皱眉,道:“快走吧。”
阮矜玉双眼通红,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第一次如此害怕突如其来的噩耗,提着的心如同负着千斤重石,却又茫然无措。
她跟在许莲堂后头,顺着来时路往回走,各自沉默良久后,许莲堂道:“我把你给我的首饰盒里的一根钗子留在了蛇腹里。”
见阮矜玉没反应过来,许莲堂接着解释,道:“我被那蛇吞进肚子里之后,划破它的食道时砍断了我的刀,所以后来就用了一根钗子插破了他的苦胆和心肺。”
阮矜玉愣了愣,而后轻声道:“无妨,只是那也不是我的东西,到时候我见到它的主人了,跟她说明情况赔个不是。”
许莲堂顿了顿,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种阴柔美艳之气,藏龙潭的水洗干净了他脸上的脂粉,棱角分明的脸在微弱的阳光下阴暗交错,拢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悲哀,如同他的世界里万物已寂灭。
许莲堂又沉默了良久,而后才道:“见到了它的主人,也替我说声对不起。”
阮矜玉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却突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太过苦涩,阮矜玉一眼就看出来他分明是在哭。
许莲堂接着道:“我没能遵守与她的约定,也没脸再见她,如果你再见到她,一定要跟她说,其实我早就死了,当年的话都是一句玩笑。”
许莲堂顿了顿,又道:“希望她余生平安顺遂,能找到一个与她相伴一生的人。”
阮矜玉大惊,她看着许莲堂,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认识这首饰盒的主人?”
许莲堂看她一眼,仔细端详着她的容颜,却又像是要把另一个女子的脸回想起来,并且清晰地隽刻进自己脑海里。他笑了笑,道:“阮家矜梅,我怎能不认得?从前就觉得你跟她有几分相像,现在想来,你就是她姐姐阮矜玉吧?”
阮矜玉错愕地看着他,呆愣着点了点头,许莲堂便又笑道:“想来,阮四小姐如今同你也一般大了吧?她可许配人家了?她是不是同你一般高?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瘦弱吗?是不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做水晶芙蓉糕?”
许莲堂脸上皆是温柔的神色,连说话的语气都如同拢着一朵一朵云,绵绵柔柔的。
阮矜玉看着许莲堂,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许莲堂,阮矜梅三年前便已经出家了。
她正想说点什么,许莲堂却突然打断了她,道:“算了,还是不要说了。从三年多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就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见她了。”
他垂下眼眸,黯然伤神,道:“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打听她的消息,如今不知道怎么了,就忍不住问出来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只要她好好活着,就很好了。”
阮矜玉也沉默了,从前她不知道,年纪轻轻乖巧温柔的阮矜梅为什么突然就出了家,如今想来,到底是个极苦的人。
二人没再说话,只默默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这次穿过那片灌木林,他们一路上小心翼翼,很顺利就过去了。
来到那峭壁前时,二人找来了青藤,结成一长条绳子,一头绑在崖边的大石头上,一边放下去,勉强能够到崖底。
他们听到底下有初月的声音,在喊他们。
许莲堂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对阮矜玉道:“回去了之后,离这个初月远一点。”
阮矜玉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二人身负重伤,下去时十分艰难。许莲堂让阮矜玉先走,阮矜玉浑身骨头断了好几根,只得缓慢地顺着绳子滑下去,好在一切顺利。
许莲堂感觉自己身处云里雾里,尽管极力保持清醒,却还是在往下滑时双眼一黑,接着便脱离了绳子直直地坠了下去。
底下的阮矜玉看到这情况,也顾不得浑身疼痛,便飞身上去抓住绳子,接住了许莲堂。
奈何阮矜玉浑身实在疼得如散架厉害,所以就算接住了他,二人最后也是一起掉落下来,直直地砸在地上。
阮矜玉垫在底下,落地时用手撑了撑,只觉得手疼得仿佛骨头都碎了。
接着她便吐出一口鲜血,而后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