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骨遗香前传

阮矜玉和许莲堂雇了一辆马车,尽了最快的速度也勉强只在日落之前赶回了顷河寨。

阮矜玉扶着许莲堂下了马车,接着就急忙朝寨子里奔进去。

许莲堂在将要到梁黄的住处时停住了,他摆了摆手,说是要自己先回自己的屋里去,让阮矜玉自己去看梁黄,回来再告诉他梁黄怎么样了。

阮矜玉犹豫了片刻,答应了,她目送着许莲堂的背影离开,而后才朝着梁黄的住处走去。

方才到梁黄的院子里,阮矜玉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初月和梁黄的声音。

门半掩着,阮矜玉站在门口,看着初月正趴在桌子上,梁黄坐在她对面,捧着一只毛茸茸的白猫逗她,那猫儿阮矜玉认得,正是梁黄在春潇馆给她的那一只。

这么些天来,她忙得都忘了它,如今却又回到了梁黄手上。

阮矜玉看着梁黄用毛茸茸的猫尾巴逗得初月咯咯直笑,心底莫名其妙有些不是滋味,身上的伤传来的疼痛让她在这种不是滋味中保持着过分的清醒,她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落日绯红的余晖落在她单薄的肩上,她的身影恍惚落寞极了。

她没停多久,最后只是撇了撇嘴,笑了笑,像是在嘲讽自己似的,转身便走了。

她顺着来时路飞快地走回去,回到了许莲堂的院子里,落日仿佛只是一瞬之间便倏的一下隐没进了群山,她走进屋里,坐在许莲堂身边,闷声闷气地叫了声“莲莲”后便什么也再没有说。

许莲堂正呆坐在窗前,听见阮矜玉来了,便问她:“三当家怎么样了?”

阮矜玉一边轻轻捏着满是伤痕的手臂,一边没好气地答道:“好得很呢。”

许莲堂又问:“慕医师呢?”

阮矜玉想了想,道:“没见着他,许是治好了梁黄那小王八蛋,就回百草谷了吧,只见到了初月。”

许莲堂便什么也没再问,阮矜玉就跟着沉默起来。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起来,梁黄瞥到门口那单薄的身影终于摇摇晃晃消失了,他仍旧带着毫无破绽的笑容,只是眼底的落寞却藏也藏不住,幸在光线昏暗了下去。

他把小白猫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将阁楼里所有的灯烛都一盏一盏亲手点燃,整个院子又变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他站在最后点燃的一盏灯前,望着窗外大风刮着树枝影影绰绰,烛火也跟着风摇摇摆摆,闪烁不定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仍旧是苍白得毫无血色,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入冬了,快下雪了吧。”

初月抱起桌子上的猫,走到梁黄身边,满眼担心地看着他,声音也像带着哭腔般让人心疼,她道:“梁三哥哥…”

梁黄笑了笑,冲她摆了摆手,道:“没事,回去吧。”

初月哽咽着点了点头,把猫放在了梁黄怀里,而后便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外头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一半藏在山里,一半隐在雾里,风冷冷的,直教人双眼迷迷糊糊的疼。

初月一个人走在路上,身影在重重楼阁的影子中停停走走,发髻边的两支小兔子步摇也静静地垂在两边,也像是不高兴似的,再不像平日里一晃一晃的了。

四周空无一人,初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晶莹碧绿的药丸,她看了许久,又才收了回去。

她在路边停了下来,干脆坐到了扔在路边早就已经废弃的风车上,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看着缓缓升起的白月,一双圆圆的杏眼里映着月光,仿佛盛了一汪微漾的水,神色仿佛凄婉仿佛痛楚,让人心疼。

可她却忽然兀自笑了笑,她想起藏龙潭山脚下的医馆里,慕清河给她换药的样子,她低低地笑骂了一声:“真是个蠢蛋神医。”

可她又突然笑不出来了,她利用这个善良的人的信任,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她仍记得,回来时她在路上朝着慕清河保证:“你将冰寄草先做成解药,我肯定会好好保管着,等回到顷河寨,安安全全地交给梁三哥哥。”

她也记得,他拼死拦住刺客让她先走时,对她说:“你一定要把药带给梁三当家,这是许莲堂和金玉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得来的,你一定要带给他…”

可是她呢,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梁黄拿不到药,如今药到了她手上,她便要借此留给自己一条后路,留给她和她所爱之人一条后路。

初月低下头去,脑海中浮现方慎修的脸,那个一身白衣总是面带笑容却其实比谁都孤独的人,那个她一生心之所向的人。

一想到方慎修,初月立马就不再有任何愧疚任何纠结,她只想,这个人能好好的,而其他的,则再没什么重要了。

初月释怀之后,便从风车上跳了下来,而后又恢复了轻快的步伐,满心欢喜地去找方慎修。

初月看到方慎修时,方慎修正坐在桌案前,下首跪着的黑衣人正向他汇报着此次行动的情况,初月也不避嫌,直直就走了进来。

底下的黑衣人恭敬地道:“今日派去的杀手潜伏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幸亏有初月小姐,才得以简单地完成任务,没让慕清河活着回来。”

方慎修瞥了初月一眼,示意她坐下,而后又看着底下的黑衣人,问道:“那么,冰寄草呢?”

黑衣人身体一僵,道:“回主人,冰寄草…冰寄草在打斗时被我们毁了。”

方慎修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下去。

黑衣人如释重负,站起身急忙退出去,却在刚好走到门口时,一把短刀从后头穿过他的胸膛,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一口血喷出,当场毙命。

初月看着方慎修擦了擦扔刀的手,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方慎修偏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吗?”

初月摇了摇头,方慎修便接着道:“因为他说谎了。”

初月笑了笑,忽然跪下,她看向方慎修,眼睛亮晶晶的,隐约看得出泪光,她说:“二爷,初月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方慎修笑了笑,上前去扶起她,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