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腾着的黑云如张牙舞爪的怪兽,刚刚得到平息,又急不可待地飘荡开去。曾经巍峨雄伟的麦特迪山如今在灰色黄昏的映照下,更透出不同以往的庄严。在这里建成祭祀神殿之前,许多种族都忘不了狂战士之王亚巴斯和兽王风冶·无术之间的那场战斗,那场连神族都为之战栗的惊世之战。或许,只有那道将麦特迪山斜削成两截的斧痕,才足以证实传说的真实性。
麦特迪山,以其坚硬的石质,一边险倚着原来的基座,一边插进土里,上托着祭祀神殿,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却又无比霸气地看着这片荒芜的土地。
没错,这就是西大陆,那个曾经在人族记忆中被黑暗统治的大陆。由于封印的存在,这里的天永远不可能有光明存在,即便在正午也只是显现出诡异的紫罗兰。
攀上麦特迪山,祭祀神殿便映入眼帘。
正对着的是一座石门,一座基底制成六芒星状的石门。在这座古老的石门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古朴的兽语,似乎在诉说着曾经辉煌的历史。但这石门远不止这一个,在其他五个方向上,无一不耸立着这样一个古老的建筑。
再往里走,便是一段幽暗的走廊。这些走廊贯通那六座石门,彼此间又连成一个更大的六芒星。甬道内,维妙维肖的壁画,低沉浑厚的兽语,衬着零落的几星灯火,将兽族简单和谐的生活刻画得淋漓尽致。
穿过走廊,便来到了中央广场,这里跪满了各种兽人,而正中的大祭司高举着法杖,对着那雄伟的祭台朗诵着祭文,声音嘹亮清晰。那是一座不寻常的祭台,如一个巨型宝座,笔直伫立在整个祭祀神殿的正中央,它的两旁耸立着四座高大雕像,无一不是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这四座雕像,正是兽族历史上知名的四位强者——比蒙王胜·普顿,兽王古尔·什择、古藤·宿野和风冶·无术。
岚一直站在巨型宝座的边缘,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大祭祀。他的旁边是幻化成人形的卓斯,此刻也小心翼翼地走到离边缘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两只手谨慎地抓着岚的衣服,身体则慢慢往前探去。
场上,一片静谧,除了那充斥天地的祭文声。在仪式气氛的笼罩下,没有任何兽人敢大声喧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相信未经教化的兽人会有如此恭顺的时刻。不只是外在表现,在兽族世界里向来是强者为尊,因此从内心上他们也怀有万分敬意,眼中迸出的激情连炽热的篝火都无可比拟。
祭祀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岚看到大祭司张开双臂,向上天作最后的祷告。那一刻,他看到大祭司的视线和自己相交了。
然后,场上唯一的祷告声也消失不见。
岚和大祭司对望了有那么一刹那,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然后变成愤怒。这愤怒,马上就传递给在场所有兽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破坏了对方的祭祀,而且看这场面,还是场很重要的祭祀。
在场几万兽人都开始宣泄起自己的愤怒,一齐朝两人咆哮起来,声音一时响彻云霄,但就是没有一个兽人敢妄自踏足那神圣的祭坛。
岚还好,借风之力完全屏蔽了那吼声,但卓斯就没那么幸运了,脸色刷地就白了,堪堪站住。他此刻哪还敢往下看,忙退到岚身后。
对此岚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卓斯。
不过他不管,不代表其他人不管,龙皇的声音从岚的弓中响了起来:“卓斯,你怎么不反击,是不是怕了?”不等卓斯回答,希基德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怕了,你身为风系巨龙,竟然还怕这些低等的兽人,真是我们龙族的悲哀啊。”
它的话似乎没起到一点作用,看卓斯,似乎更胆小了,连身体都抱成了一团,开始瑟瑟发抖起来。看着他这样子,希基德加重了语气:“你还算一个合格的龙族族长吗?你身后有那么多的龙族子民,都等着你来保护,你难道无动于衷吗?”
这番话下去,卓斯更是捂住了耳朵,一副痛苦的模样。
龙皇冷笑道:“你连你的财富都不要了吗?等以后这些低等的兽人进犯龙岛,你的那些珍藏就准备这样付诸流水吗?”
这句话下去,岚总算看到卓斯睁开了眼睛,那里面虽然还有恐惧,但已经是另一种怕自己失去宝物的恐惧。在岚鼓励的目光中,卓斯心不甘情不愿地化出真身扶摇直上,张口一声巨吼。瞬间一道龙吟响起,但与兽族的吼声相比,还是有点相形见绌。
龙皇对于卓斯,可真是用心良苦。
岚在旁边听着龙皇的教导,不觉有点好笑。他这一笑,马上就将龙皇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卓斯不行,那岚你来,我传你一招,叫作龙降破天啸,准备了。”
岚还没来得及答应,就感到从弓里传来一股大力,在体内转悠一圈后直冲胸前。顿时,一股磅礴的真气破口而出,化作一道吼声,将龙吟和兽吼一一压过。
岚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嗓子了。他现在发现卓斯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怯意。
好吧,吼也吼了,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吧。
岚正准备下去,一下子被卓斯拉住了,他还以为卓斯有什么要紧事呢,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就···这么下去吗?不会被踏扁吧。”
那一刻,岚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没事,只要你抓着我,担保你不会死。”
“真的?”
见卓斯有点怀疑,岚郑重地点点头,特别强调了“不会死”三个字。卓斯这才吞咽了一口口水,缩成一条壁虎般大小的龙攀在了岚的衣领上。
事实证明,岚并没有欺骗他,但是卓斯接下来度过的,恐怕会成为有生以来噩梦般的回忆。
就在岚乘风而下时,一声吼声在兽人里炸开了锅。所有兽人都涌了上来,混乱的步伐,一时间连大地都颤抖了。岚大概是第一次这么不受欢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往旁边一个小跳,躲开一个比蒙的巨爪,又往后仰一个空翻,避开了致命的一拳,身体在刚落地时一旋,便往兽群中扎去。
整个过称如行云流水,水到渠成,正是岚身为猎人的倚仗之处——自创的蝶影纷飞——借助对风的掌握透析对方的攻击点和帮助身体闪躲。片刻间,只见岚在兽群中穿梭自如,化成一道道残影,任谁也无法对他造成丁点伤害。
岚倒是潇洒了,在岚衣领上的卓斯可不那么好受了。他忽而向左,去势未消又被扯向右边;这边尾巴刚抽到一个兽人的脸,那边爪子已经与兽人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世界有如天旋地转一般,一阵阵晕眩感在大脑中形成螺旋纹,气血也禁不住上涌。等到岚从祭祀神殿中游走出来时,这条小龙已经完全萎缩,全身如一条丝线般软软地搭在岚肩头上,口中还不断地吐出白沫。
“你看,我说不会死吧。”岚笑眯眯地看着卓斯,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还未陷入沉睡的希基德感叹道:“其实他这样也不错了,只是让你见笑了。”
岚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啊,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爱。”
“可爱?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很奇怪,为什么你的修为这么低?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对你有帮助,哈~我困了,先去沉睡了。”
说完一颗浅灰色的珠子从弓中飘出,被岚一接触,就倏地消失不见了。然后,大量对风控制的技巧涌入了岚的脑海里。
“这龙皇看起来挺好的嘛,之前送武器给我,后来找现任龙族族长陪我逛西大陆,现在又送修炼秘籍。真是好的没话说了。”岚淡淡瞄了那控制技巧一眼,就抛在一边,带上还没清醒的卓斯往前走去。
岚不知道,他刚才的出现,却是让祭祀神殿这边发生了大动静。继上任比蒙王胜·普顿后产生的卡依诺依,这个名字在兽语中意味着“血战到底”的新任比蒙王,此刻身处宝座之下,仰望着那四座高不可攀的宏伟雕像,担心地问:“大祭司,自最后一次神魔之战后还是第一次有人族进来,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凡是王的问题,大祭司都是有问必答,这次他却沉默得异常之久,最后还动用了神圣的六芒星仪式,才凝重地吐出几个字:“千年之约,指日可待。魔咒消逝,战事重启。”
这次,连卡依诺依也沉默了。良久,他才召来手下,郑重地说:“通知各族,‘魔咒消逝,战事重启’。”
这些发生的事,也不是岚在意的。在休息几天后,他此刻在希基徳强烈的要求下,已经骑上了卓斯。以龙飞行的速度,才不过半天,他就来到了一个城池。
说是城池,其实一点也不夸张,它占地极广,城墙比以高墙著称的钢锋城还有高上些许;就人口而言,估算着是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城市四角耸立着四座法师塔,那是对人类而言早已失传的建筑,尽管在东大陆还残存几座;再加上城边奔流而过的江水,更添一点灵韵。
岚等人就在这座城池的不远处踏上了松软的土地,刚下过雨的空气如薄荷一般,给人带来的尽是凉爽,也略带一点湿润,这种天气恰是卓斯的最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他心情一好,也就将几天前的恐怖经历抛诸脑后,破天荒地介绍起这座城来:
“据龙族典籍记载,西大陆有一座名叫‘布伦拜尔’的城,在兽语中意为‘祸乱之城’。传说西大陆上各种势力都在城中有一席之位,因此这是西大陆最黑暗的城,但同时它也是最发达的城市之一。对于祸乱之城,龙族有一个描述,就是城中央漂浮着一座金色宫殿,仅从这条就可判断面前这城的确是布伦拜尔。”
岚没想到卓斯还懂这么多,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不看还不打紧,一看就让卓斯回忆起那噩梦般的场景来,再也不敢在岚面前多说什么了。
不会是被我的恶作剧弄出阴影了吧?
岚考虑着下次捉弄他要不要留点情面,脚下已经走近了祸乱之城。这时,他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他举目四望,却没有任何发现。
奇怪的是,越走近祸乱之城,这种感觉越是来得强烈。等到伸手去感受城墙时,他才找到这种感觉的源头——这座远看似由一种黑色石质砌成的城墙,正通过手掌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没说出来,只是手指默默地在手腕上的DNC上划过,便紧跟在卓斯身后。
城中没有任何兽人,亦或是其他生物,但一尘不染的街道却像是有人经常打扫一样,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一座死城。随即,岚的DNC发现了端倪:城市四角的法师塔中空间有被更改过的痕迹。
卓斯拉了拉岚的衣袖,指着正中央的金色宫殿投射下来的金光。
“你说那是入口?”岚在得到卓斯的肯定后,径直走去。
“请选择空间转换位置。”在一声柔美的问好后,四个位置展示出来,分别是族居地、议事地、娱乐地、比武地。
瞬间,岚已经明白了过来,但同时他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原本以为这颗星球没有任何科技力量,但至少就这座城而言,外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内行人:自我复制金属构成的外墙;四座法师塔连通满载能量的异次元空间;中央的金色宫殿分明就是控制中枢,将法师塔的能量以不同形式释放,构成各式空间传输通道。这上面的每一个,都足以和银河联盟的科技相当,何况,这还是千年之前的文明产物。
岚赶忙掏出DNC,他必须赶快将这的情况汇报给基地,但马上他便惊呼出声:“全频带电磁干扰!”
这下好了,所有信号都发不出去了。算了,都这样了,就好好看看这里有什么吧。
岚此刻再往那位置展示处看去,看见卓斯已经将地点挑到了娱乐地。
也好,辛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刚才在城外已经放出了隐形侦察器,现在就跟着这小龙好好享受下吧。
熟悉的场景切换,然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圆形广场。四周遍布着兽人,就连传说中的黑暗精灵、矮人甚至堕天使都聚集在这,简直就是一场空前盛会。
各种巨大的野味摆在一尘不染的地上,各种族之间也没有歧视,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酒坛倒,吃肉手撕,好不惬意。或许有个别稍微文明一些,但也绝对称不上斯文。
面对如此盛况,岚自然不会错过,他瞅准场上有许多无人的场地星罗棋布地摆放着,便拉着早已饿慌的卓斯走了过去,一路上,频频有侧目的种族,一副好奇的样子。
就在此时,在他们距离一头一人高的烤野猪不过一尺远时,岚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寒意。自狩猎以来,每次巨大危险来临时都会有这种感觉。作为一名优秀的猎手,他从不质疑自己的判断。瞬间,他双脚生风,将卓斯一拉,两人就地一滚,远离了那头充满诱惑的食物。
就在卓斯原来站的地方,一把紫色的长矛深深地扎入地下,枪柄还未停止颤抖,发出犹如骷髅冷笑般的呜呜声。而上面,正细细地刻着“噬魂”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