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微笑着接过来：“是也，夫君的确说过。那日洞香春，夫君与申不害清谈辩论，说到术治四点弊端，我还牢记在心，夫君说，术治，利用高度的君主权利集中的方法，必然引起内部臣工氏族的不满，是为内忧。再则，即便术治凶猛，短期内可能看到了效果。但是如此这般迅速崛起，如此乱世，你当这天下诸侯的眼睛都是瞎子嘛？
发展太快，破坏了平衡，威胁了邻邦，若无底蕴支持和良好的邦交，则必然会遭来其他大国小国的嫉妒，随时可能爆发征伐，是为外忧。”
王栋惊异的看着白雪：“娘子好生厉害，十多年前卫鞅的话，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白雪微笑匍匐在王栋的胸上：“夫君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王栋一声长叹：“可惜，申不害却未必记得……”
白雪：“夫君错了，申不害即便记得，又能如何？在这乱世，似申不害这等大才，为施展心中抱负，哪一个不是重大义，轻生死。庞涓灭韩，难道你觉得，申不害会为了自己一条命，将韩國弃之不顾嘛？”
王栋再次一声叹息：“娘子所言极是，唉……”
魏国灭韩的消息，飞速的传到了新郑，韩昭侯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申不害则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样子：“君侯不必如此。其一，新郑乃是春秋以来，郑国都城。数百年来，可曾有人攻破也？没有。其二，更何况，我韩國兵马，大训以成。正要一试韩剑锋利否。而且，其三，臣已经发出国书，请赵国、齐国相助。二国已经一口答应，若魏国带兵前来之时，定然鼎力相助。有此三因，韩國定然有惊无险也。君不知，魏国伐赵，最后如何？还不是灰头土脸灰溜溜的跑回去了。所以，君侯无忧，庞涓携兵来时，申不害自当亲自率我大韩勇士，将其碎尸万段……”。
看见申不害一副内心大定的样子，韩昭侯韩武的内心稍安。
不安也没有办法，人家要打你，这又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申不害见韩昭侯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于是给韩昭侯打气：“君侯放心，有我申不害在，有大韩勇士在，新郑，不会沦陷。今朝，正是我大韩检阅变法成果之时。这一天，是早晚要来到的。”
韩昭侯只能点头：“十数年吏治，韩國强大了不少，全靠丞相。今日，韩國生死安危，韩武就拜托丞相了。”
韩國10万兵马，对魏国40万兵马。其实申不害不是傻子。他如何不知，此次，韩國凶多吉少。然则，又能如何呢？
难道，他申不害要表现出恐惧的态度嘛？申不害不能。韩昭侯都已经恐惧了，君王恐惧了，他这个变法大臣，韩國丞相，要是在恐惧，那么，韩國的军心，将会彻底散乱。韩國，就真的没有一点救了。
所以，申不害只能表现的云淡风轻，说一些安慰韩昭侯的话。只期望，齐国和赵国的援兵，能够尽早来到，解韩國这一次灭国之危。
申不害开始张罗城防事宜。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十几年前，在洞香春那次与卫鞅的偶遇。卫鞅的那些话，至今，言犹在耳。
“申兄所言法家术派大论，卫鞅恐怕不能苟同。因为，这套理论的弊端和缺陷，简直数不甚数！”
当时，申不害还不认同卫鞅的说法。但是，韩國打他申不害变法以来，真的是，漏洞百出。
“申兄方才所言的法家术治理论一大堆，其实中心意思，说白了无非就是一句话。那就是整顿吏治，加强君主集权统治。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能。”
的确，这十多年来，他申不害的变法，其实根本没有强国富民，只是，杀贪官，杀贪官，杀贪官……
然而，杀了十几年了，国家还是没有实质性的富裕起来。为什么，因为官是杀了，制度没有改变，新上来的官员，贪污受贿坑害百姓的手法，则更是隐蔽了……
“申兄，你太自信了吧？好，今天我就来说说，你这法家术治的缺陷和弊端的一小部分。你且听来！其一，君主以阳谋之术，震慑群臣，尽其所能。其实质，无非就是死死的压榨和控制群臣为国出力。然而世界上，没有人喜欢被死死的控制和压榨。君主能用术控制群臣，群臣则同样会用术糊弄和搪塞君主。如此一来，君臣离心，朝野不合。申兄承认否？”
是啊，王栋又说对了。
吏治严酷，杀了贪官，百姓高兴了。但是，实质问题还是没解决。动静挺大，实效很小。并且，还弄得君臣离心，没有官员出力。生怕出现一点错误受罚，所以干脆混日子，于是，村骗乡，乡骗县，县里骗到韩王殿。韩王殿，下文件，一页一页往下念，念到中午下饭店……
一个糊弄一个，一级糊弄一级，就是没人出力干活……
“申兄，非也非也。这就是我要说的第四点了。如此术治，利用高度的君主权利集中的方法，必然引起内部臣工氏族的不满，是为内忧。
再则，即便术治凶猛，短期内可能看到了效果。但是如此这般迅速崛起，如此乱世，你当这天下诸侯的眼睛都是瞎子嘛？
发展太快，破坏了平衡，威胁了邻邦，若无底蕴支持和良好的邦交，则必然会遭来其他大国小国的嫉妒，随时可能爆发征伐，是为外忧。
如此这般，外忧内患，全都是因为变法一力促成的。申兄以为然否？”
这该死的“卫鞅”，又说中了。
申不害费心费力，整整十几年，可谓是殚精竭力，呕心沥血，终于培养出来十万青壮年韩国士兵。国家的力量，刚刚要彰显，结果，就把魏国招来了。
韩国人口，老弱妇孺，全部算上，不足五十万。可谓是五丁抽一。
这十万新兵，几乎将韩國所有的青壮年，都抽出来当兵了。可谓是倾尽国力。申不害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培养出来的这十万新兵，还没等彻底成熟，就要上战场，面临生死之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