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教内，一片肃穆。
外界还在讨论，圣尊会如何对待这件事情。
但只有拜月教内部知道，圣尊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因为，神女的伤势太重了。或许是圣光阁刻意为之，在神女濒死之时才送了回来，根本不留丝毫选择的时间。
而今，整个拜月教高层，都沉浸在痛楚之中。
无数人悲伤，无数人愤恨，无数人惋惜...
大陆最后一位尊者，也终究要离去吗？
小楼内，依然是那片荷塘。
池水平静，散射着微光，一片祥和安静。
横梁之上，挂着一个普通的木铃，木铃做的很粗糙，很笨拙，正在微风中摇晃。
一只手伸来，轻轻地取下木铃，怀念地抚摸了片刻。
“拜月教交给你，有把握吗？”
圣尊微微感慨，微笑问道。
穆雪沉默地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在圣光阁，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而后昏迷过去。
待醒来之时，圣尊已经做完了那个选择。将最后一丝力量传递给了她，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而今，圣尊再无那种独属于尊者的气势，平凡的像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妇人。
她感觉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从陨星岛的蛮荒野林中经历生死拼杀，走入拜月教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父母，脱离了整个灵仙族。
自此，拜月教就是她的家。
而后，成为神女之后，圣尊就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不但是师父，更如再生父母。
如今，圣尊也要走了，都是因为自己。
她感觉很茫然，很无助，好生孤单，对不起师父的教导。
圣尊微微一叹，说道：“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只是太缺乏安全感而已。”
穆雪抽泣着，不想说话。
“我一定会灭了圣光阁。”
最终，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
圣尊只是笑了笑，指着木铃，说道：“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穆雪应声道。
现在，她只想多陪师父一会，不想关心其他事情。
圣尊却是不以为意，接着说道：“这是汪清玄送我的，在千年前。”
听到浩清学院院长的名字，穆雪这才微微一怔，安静地听着。
“当年，我们还都是与你们相似的年轻人，生于乱世，那个时代想活下来很难。”
“当年，这个大陆也有很多天才高手，名气曾震荡天下。有一些朋友，现在我还记得他们的模样。”
“而且当年，我与汪清玄走到了一起。我们彼此共同修道，共同探讨，那真的是很不错的一段时光，如果抛却当时的乱世的话。”
“而这木铃，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亲手做的。”
这般说着，圣尊微笑了起来，眼神很平和，很安静，不再有丝毫上位者的气息。
穆雪怔怔地看着木铃，心想这东西一直在这座小楼挂着，平时没注意过，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故事。
“后来，他们都死了。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我们四位尊者，便是少有的几个。”
圣尊微微一叹，说道：“其实，我们四位并不是当年天赋最强的。在那个乱世，谁能活下来谁就能成为强者。”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来，你们这个年代是最好的年代。这个世界对你们已经足够公平了。”
“我从你们这一代人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所以才一定要救你，我想等着你踏出这片天地，前往上界。”
穆雪沉默，心想这个时代经历了浩劫，经历了大战洗礼，真的是最好的时代吗？
圣尊怀念片刻，继续转回话题，说道：“再后来呢，我们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实力，却谁都不服谁，于是分道扬镳，开创吞并了各大势力。”
“如此，这个世界才得以稳定，乱世被终结。”
“当年我离开汪清玄，其实也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妥协。因为谁都不想看到，这个世界再次陷入动乱，永无休止。”
“当然，其中的因果如果说起来，就太多了，你们就没必要知道这段历史，让它随风消散好了。”
圣尊感慨一声，问道：
“你知道圣光阁为什么冒着天下大不讳，也要统治世界吗？”
穆雪摇了摇头。
圣尊轻笑道：“其实，我们四个人其实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我们一旦动手，这个世界就要遭劫，所以只得按兵不动。”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们都经历过当年的动乱，算是同一时代的人。所以彼此矛盾再大，也不会爆发战争。”
穆雪沉默着，心想你们四位尊者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够复杂。
不过也是，既然都是同行者，彼此遥望千年，怎么可能忍心动手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圣尊轻笑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其实也是很渴望这个世界被统一的。只是有我们四人压着，他们不敢做。”
“现在，他们都死了，你们这些后人没经历过当年的乱世，自然不会再顾忌什么，发动战争很正常。”
穆雪默默说道：“那师父您应该很伤心吧？”
圣尊摇头笑道：“伤心什么？”
“历史终将远去，我们也总有一天要远去，被你们这些更优秀的年轻人取代。”
“我已经是乱世时代最后的守望者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如今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与我再无关系。”
穆雪感觉有些难过，她觉得自从浩劫之后，师父的态度就变得淡然随意很多，原来从那时开始，她就想放手了。
圣尊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脸慈爱。
“所以，接任拜月教之后，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在乎拜月教会被你带到哪里，也不在乎这个世界由谁来管理。能把你拉扯到独立行走于世间，我已经比较满足了。”
穆雪低着头，感觉有些心酸，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圣尊却是接着说道：“你先出去吧，有客人来了。”
“谁？”
穆雪正在伤心，忽然微微一怔。
“你想见的人。”
穆雪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她看到了何清。
她明显怔了怔，没想到何清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过来。
看到毫无伤势的穆雪，何清就知道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不禁心中一叹。
“进来吧，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过后有的是时间。”
时值此刻，圣尊还不忘调笑道。
何清微微沉吟，独自走了进来。
“我还有些办法让你活着，建议你试试。”何清说道。
圣尊摇头，“活着做什么？帮你们消灭圣光阁吗？”
“一群热血的年轻人而已，我可没兴趣。”
何清怔了怔，明白了圣尊的意思，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无论如何，这是大陆最后一位尊者的选择，他愿意报以足够的尊重。
圣尊笑道：“你来做什么？向对我说声对不起吗？”
何清说道：“我只是想谢谢你。”
感谢，与对不起，代表着两种态度。
圣尊笑道：“那我们扯平了，我也谢谢你曾经拯救过这个世界。”
何清沉默。
言谢归言谢，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
可是，对于这样一位垂死的尊者，纵然曾有过过节，现在又如何忍心去秋后算账呢？
圣尊猜得到何清在想什么，只是感慨一声，说道：“说起当年我在你爹娘背叛圣光阁的时候，插那一手，现在想想的确有些惋惜。”
“仅仅是惋惜吗？”何清轻语道。
圣尊随意之举，便让两位很可能成为尊者的天才人物夭折，影响了整个大陆的前途。这样的作为，仅仅是惋惜吗？
圣尊淡淡说道：“是的，我不后悔。如果你今天是想让我道歉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
“当年的圣光阁如果再崛起两位尊者，整个大陆必将被他们所统治，没有任何人能阻挡。而且据我所知，那两位也是不喜欢圣光阁作风的。”
“我希望看着这个大陆不断成长，不断强大，但不代表着可以以任何方式去强大，比如圣光阁的治世之道。”
“我对那两位做的手脚，就如同我对怜梦碧秋那两个小家伙的安排一样，只是借势而为。但如果一定要将因果算在我头上，我接着便是。”
何清沉默，微微闭眼片刻，然后睁开。
他忽然笑了，“这样更好，既然这就是你的立场，我也不需要对你道歉。”
圣尊淡淡说道：“我救的是我的徒儿，不是你的什么人，何须你来道歉？”
何清感慨一声，他忽然感觉有些事情，真是好没意思。
比如说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