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苦尽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还有一连串的“噗噗”声音,连忙坐起身,看向身旁的婴儿,掀开婴儿的被子,发现婴儿身下一滩浑浊的液体,婴儿还在持续不断的向外排泄。
“大仙儿,大仙儿!醒醒!你看看这怎么回事!”苦尽连忙叫醒张大仙儿,让张大仙儿看看怎么回事。
张大仙儿晕晕乎乎的坐起身,看着孩子身下,疑惑的说道:“这孩子怎么拉肚子这么严重?苦尽你收拾一下,我去熬药,拉稀这么多,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这孩子终于不拉稀了,苦尽抱着孩子,与张大仙儿一起吃晚饭,张大仙儿对苦尽说道:“先在我家住下吧,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生病这么频繁,我怕你带回去出问题。”
苦尽点了点头,说道:“好,还真得麻烦你了,但是我没有钱了,药材很贵吧?因为我,得让你费力救治这个孩子了。”
张大仙儿摆了摆手,说道:“跟我客气什么?就算这孩子不是你的徒弟,我也得救他啊,这是一条生命啊!医者之心,就是天下无病可医,这点道理,你一个和尚肯定也该懂吧?”
苦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张大仙儿的肩膀,张大仙儿咧嘴一笑,也没有说话。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张大仙儿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怎么了,频繁发烧咳嗽拉肚子,口角生疮,一个没到两岁的孩子居然被病魔包围。
苦尽想要带这个孩子回到庙宇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一直在张大仙儿家住着,这个孩子的健康渐渐成为了苦尽的心病。
苦尽最开始打算在张大仙儿家暂住一晚,等婴儿病好了之后,便带着婴儿回到自己的庙宇,但是因为这个孩子还太小了,而且小病不断,整日昏昏沉沉,哭叫声都比别的婴儿要小,便不得不留在张大仙儿家里长达半年时间。
这半年来,依靠张大仙儿和小王的钱财来换取兽奶,依靠张大仙儿无偿治疗,来为婴儿续命。
苦尽起得很早,做好了早餐,吃过之后盘坐在冰冷的地上。
张大仙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艰难的起床,走出屋子,看着桌子上的素斋,又看了看一旁盘坐在冰冷地面上双手合十的苦尽,张大仙儿知道苦尽肯定已经吃过了,自己简单的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张大仙儿开始准备给客人看病。
苦尽站起身,对张大仙儿说道:“大仙儿,我想回寺庙一趟,我已经半年没回去了,我那小庙应该快被雪淹没了,我得回去收拾一下,而且我也半年时间没好好念佛了。”
张大仙儿点了点头,说道:“早些回来,我怕一会儿会忙,边照顾孩子边治病,我可能忙不过来。”
苦尽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尽快的,中午之前我就会赶回来。”
张大仙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快去快回。”
苦尽一溜小跑,朝着北城门跑去,回自己城外的小破庙去了。
中午刚过,小王刚度过最忙的时间段,站在门口晒太阳,看着过往的人群发呆,脑袋一转,发现南边来了个道士,满脸愁容,挎着个比以前那个篮子大了两圈的大篮子,便打趣道:“大仙儿,怎么了?魂儿丢了?”
张大仙儿看着小王,说道:“诶,小王啊,别提了,上午有商队来了,有一批药材,比平常便宜三成,但是我这钱全花在那个孩子身上了,天天生病,年岁这么小就靠药维持,而且这兽奶和药材真是贵啊!弄得我现在没有多余的银两买药材了,你有没有富余?借我些,过段时间我赚钱了就还你,实在不行我就边给人治病边给人算命,一定尽早还给你。”
小王苦笑道:“我也没钱了呀!我这一大家子人呢,上面四个老人,下面一个孩子,一个小小包子铺,已经很勉强养活这一家子人了,我都是扎紧裤腰买兽奶给那个孩子的,现在找我来借钱,我也无能为力,剩下的钱刚够买面粉和馅料,我总不能为了那个婴儿让我的家人饿肚子吧?而且我还欠我们队长钱没还呢,虽然我们队长说不要,但是我也不好意思不还啊!诶,我觉得这个孩子应该断奶了,没有这种条件就必须要适应,不能因为一个小家伙弄得我们都很难过。”
张大仙儿逗弄篮子中的婴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啊,不能因为一个小家伙...但是苦尽那个秃驴根本没办法养活这个孩子啊!咱俩要是不管了,岂不是要看着这个孩子死?这个小病秧子。”
小王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让他死啊,让他断奶,等他能断奶了,老秃驴就能化缘给这个孩子了,咱们俩也能少些负担。”
张大仙儿说道:“不行啊,这孩子一直在生病,若是现在断奶,吃这人间杂粮,营养必定跟不上,肯定会死啊!现在都要用药吊命,诶,愁啊!”
小王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这孩子...死就死了,这雪原之上死去的人还少吗?你不也经常遇见病死在你医馆里的人吗?我不可能再为了这个孩子让我的家人受苦了,就这样吧,别怪我,我就这么大能耐了。”
张大仙儿感慨道:“我何尝不是,但是我比你好很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哈哈。”
小王看着一直在逗弄婴儿的张大仙儿,好奇的问道:“苦尽呢?怎么你带着孩子满大街跑啊?”
张大仙儿回答道:“秃驴回他那个小破庙去了,说挺长时间没回去,要回去打扫一下,念念经文什么的,估计也快回来了吧。”
小王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忙你的,我去揉面了。”说完话后,从怀里捏出来几个小块的碎银子,递给了张大仙儿,转头走进了屋子里与面团较劲去了。
张大仙儿接过钱,思索去哪里再弄些钱来,离开了这里。
胡同拐角,苦尽背靠墙壁静静的听两个老朋友之间的对话,陷入沉思。
平常嘻嘻哈哈神经大条的苦尽,此时才知道自己给两个老友带来了这么大的苦恼,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作为苦行僧,根本不需要赚钱,只需要让自己过得苦一点,转化成幸福分给他人、一心向佛就可以,饿了就来城中化些素斋,平常就在城中做些善事,留下善缘。
不在城中的时候,就在自己的小破庙里,跪坐在佛前诵经,或者整理庙中飘落的浮雪,清理通往庙宇的道路。
张大仙儿和小王与自己不同,张大仙儿作为一个半吊子野道士,需要在这雪原之上医病治人来赚些钱财用来生活,小王则需要努力弄好自己的包子铺,让自己的家人过得更幸福。
苦尽收养孩子的时候,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这个孩子变成奴隶,恰巧自己寺庙的传承危机也在提醒苦尽该收个传人了,便想让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弟子,现在反倒是让两个老朋友一直在操心出力,自己反倒是没出过什么力,只是简单的照顾孩子,想到这里,他决定依靠自己最大努力去养育这个婴儿,但是要如何养活呢?这对不愿意碰钱的苦尽来说是一个问题。
傍晚,张大仙儿抱着婴儿,面前桌子上放着一碗苦药汤,捏开婴儿的嘴,用一个小勺子装上一点药汤,一点一点的塞进婴儿的嘴里。婴儿喝一点吐一点,连哭带闹的挣扎着,喂了半个时辰才喝光碗中的药汤。
张大仙儿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感慨道:“可真是个小祖宗啊!苦尽这秃驴怎么还不回来啊?累死我了。”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寒风趁着关门的空隙闯了进来,苦尽带着寒气端着一个大碗,坐在张大仙儿对面。
张大仙儿怕婴儿受凉,把婴儿放进篮子里,裹好被褥,婴儿躺在里面不哭不闹,打了两个喷嚏,“嘿嘿”的傻笑着。
“怎么回来这么晚?这是什么?”张大仙儿弄好了婴儿,回头发现苦尽的脑袋凑得很近,傻笑着看着婴儿,两个人笑的样子简直一摸一样。
苦尽夺过篮子,“嘿嘿”的逗弄婴儿,回答张大仙儿道:“我去东边耗牛场找场主去了,在他那待了一个下午,帮忙运干草卸货来着,一下午,弄了点奶回来,嘿嘿。”
张大仙儿挠了挠头,诧异的问道:“你去给人家干活去了?”
苦尽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供了我一顿素斋,外加这么一碗奶,还不错吧?他还想给我一些钱,但是我没要,我不能碰钱。”
张大仙儿点了点头,说道:“还行,怎么,秃驴你要每天都去吗?”
苦尽点了点头,说道:“对啊,这半年你也没有富余,这雪原之上,药材堪比生命,你在这孩子身上付出太多了。我也没啥本事,就能出点苦力,别看我快六十岁了,但是这身子骨倒还算硬朗。反正都半年时间没念佛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等孩子身体好一好,会走路能断奶了,我就带他回我那个庙里,到时候再好好念佛就是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出点体力赚点奶钱,就是不知道我这徒儿,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不了呢?”
张大仙儿“哎”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也不清楚,你这徒儿的怪病,根本没法治,这半年来,整个城的医馆咱哥俩都跑过了,就是没人知道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可真是难为你了,一个和尚居然要给人家出苦力,你说你多傻,这雪原之上信佛之人零星几个,你那寺庙远又残破,收不到香火钱,生活都勉强过活,现在居然要出体力赚钱养育传人,我真是服了你了,想那繁华城镇的和尚富得流油,这边疆雪原的和尚苦的要死,谁还会来这荒山野岭建庙宇啊!”
苦尽皱紧了眉头,面露不悦,说道:“佛祖不是我们能评判了,不要再说了,我是苦行僧,过得太轻松我还当什么苦行僧?若是我贬低你的信仰,你又会怎么想?”
张大仙儿不在意的耸耸肩,说道:“无所谓,我只是一手艺人,信仰也不坚定,入道为了一口饭吃罢了,倒是佛教的戒律里好像有一个戒律是不许动怒吧?嗔还是什么来着?”
苦尽不理会也不反驳,对张大仙儿说道:“再帮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尝试给他断奶,身体能行吗?”
张大仙儿模棱两可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到时候再说吧”
苦尽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脸,对张大仙儿说道:“你把奶热一下喂给他吧,我要回庙里,确实犯了嗔戒,心境很差,回去反省反省,明天我去耗牛场,明晚再过来,你先照顾一下吧。”
张大仙儿点了点头,说道:“别太把孩子的病放在心上,别让他的病成为你的心病,那样不好。”说完话后,把奶放在火炉上,准备热一热之后喂给婴儿。
苦尽点了点头,没有回话,陪婴儿玩了一会儿,便离开张大仙儿的医馆,回到他的小破庙反省去了。
第二天夜晚,苦尽回到了张大仙儿的家中,拿着今天工作赚来的耗牛奶,在炉火上加热。
张大仙儿看见苦尽回来了,也没有起身,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张大仙儿坐在书桌旁,拿着一本书,看的正欢,右手拿书,左手摇晃篮子,随口对苦尽说道:“回来了?”
苦尽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
张大仙儿放下手中的书,看着苦尽,说道:“怎么样啊?佛祖原谅你没有?”
苦尽“嘿嘿”傻乐了几声,没有说话。
张大仙儿指着篮子,对苦尽说道:“你来看孩子吧!我今天好不容易闲了下来,看会儿书。”
苦尽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忙吧。”抱着孩子,在屋子里乱晃,做着鬼脸逗弄婴儿。
张大仙儿看书看到很晚,看书的过程中,还一直傻笑不停,口中嘟囔道:“有趣有趣。”
张大仙儿看了好一会儿书,有些累了,进屋子里去休息了。
苦尽坐在冰冷的地上,盘着腿,抱着婴儿,哄着婴儿睡觉,等到婴儿睡熟了,放进里屋,因为里屋要暖和一些。
将孩子放进屋子里之后,苦尽盘坐在外屋,双手合十,在寒冷中呢喃诵经。
半夜,苦尽听见里屋婴儿轻微的哭闹声,连忙站起身,轻轻推开里屋的门,屋子里的热气扑面而来。
苦尽为了不打扰张大仙儿休息,将婴儿抱出门外,燃起油灯,打开婴儿身上的被褥,发现婴儿并没有屎尿,那肯定是饿了,便在火炉上热了一些耗牛奶,准备喂给婴儿。
苦尽折腾了好一会儿,婴儿才不哭了,但是婴儿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苦尽只好抱着篮子,逗弄婴儿了。
苦尽哄着婴儿,觉得有些无聊,想找到其他事情做,想起来张大仙儿看着傻笑的那本书。
走近书桌,将婴儿和油灯放在书桌上,自己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好奇的将书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封面上写着“杂文异物”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