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七日,阴夜初雪。
我是陆少秋。
玄天界下雪了,第一场雪就下得这么大,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大雪能掩盖很多的东西,僻如人的脚印,它会让你所有的行迹都变得轻浅模糊,就好像你从来没有走过一样。
可我知道,云凤一定来过这里,下北城仿佛到处都有她为我留下的身影。可她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要让那些雪掩盖去她的足迹?她想要掩盖的究竟是什么呢?
大雪,还能掩去那些不予人知的罪恶。
我承认,在我心底的谋一个角落,我使终不能推心置腹地去相信除去父亲和小君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自从八岁那年母亲离去,父亲总在伤心失意的时候把自己灌醉,喃喃地告诉我们说,我们三个都是被母亲抛弃的人,她终究是没有选择我们。
所以,既使后来遇到了对我一往情深的云凤,还有可以为我生死不负的龙啸天等人,我依然会在下意识里去置疑他们,提防他们。怕他们什么时候,也会像娘一样不声不响地抛弃我,伤害我。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会厌弃这样的自己,可我没办法克制那个被伤害过的灵魂叫嚣着去撕裂一切企图给予我弥补的温暖。
我想,我真的是病得不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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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人功力之高世所罕见,鏖战如斯,直骇得欧阳莲卿也不敢近前。不多时,终于觉察杜圣心神情怒乱全无人色,心中犯疑,绕到上官夕阳身边焦急问道。
可惜此际无人有空答她,只任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二弟,三妹!”不远处步声挫雪,洪天洋与谭厅桐远远地循声而来,正此时杜圣心闷哼声出,身势疾晃,倪姬喜道:“药力到了!”龙啸天应声手起,一手刀切在杜圣心后颈大椎之上,将昏软过去的杜圣心推入倪姬怀中。
“你善后!”倪姬瞅一眼身后追来的诸人,正欲挟走丈夫,洪天洋已挡上来道:“倪夫人且慢!”
“我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倪姬忆起当日在善和门所遇种种,心中气怨,丝毫不予洪天洋正色。
“倪夫人!”洪天洋望了眼倪姬臂挽间人事不知的杜圣心狐疑道:“杜令主他这是-----”
“天鹏只是醉了,我们正要带他回去休息。三通令没什么事的话,改日再叙吧。”倪姬心虚地搀托了把垂着头不住往下沉的丈夫转身要走,洪天洋横步上来,被龙啸天长刀一横拦住。
洪天洋怔了怔,半晌才想起此人正是当日在妩烟楼与杜圣心一起大闹琵琶雅筑的龙啸天,一时也不敢鲁莽,只得切切朝倪姬喊道:“倪夫人或许对我们有所误会了!门主这几日来,甚是想念你们啊!你们现在何处落脚?回头我禀报门主,即刻去接你们回来!”
“不用了!----已经不需要了。”倪姬强忍住喉头哽咽,抱起杜圣心望长空跃去。
洪天洋眼睁睁看着她又一次带走了杜圣心,面上恼恨之色显露无掩,不想身前一声冷笑,一柄朴刀劈挺进来,洪天洋下意识跃步退回,不解地望着这冷面杀神。
“你就是洪天洋?”龙啸天斜睨着他的样子,莫名让洪天洋想起了杜圣心,不明所以地心头一虚,悻悻不得言语,正此时,一团人影几乎是滚跌着挤进来,冲着龙啸天蓦地站起吼道:
“龙啸天!杜圣心呢?你们把云凤怎么样了!”陆少秋情绪异常激动,抬头来撕扯龙啸天衣衫,龙啸天皱眉闪让过去,冷冷喝道:“小流星!你不要再胡闹了!”
“你闭嘴!你没资格教训我!你这个魔鬼,你骗得我好苦,你究竟有哪句话是真的!你一直都在骗我!”
这个刚又捡回半条命的孩子一如既往地开始故搅蛮缠。
龙啸天望着这个身高足足比自己拔出大半头,却还在像个孩子般跺脚发泄不满的年轻人,陡然有了种苦笑无稽的疲惫感。
曾几何时,他从这个懵懂可怜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同样背负了血恨家仇不得不弃文习武,滚躺进江湖摔磕得鼻青眼肿的自己。
那时,一念之仁救他护他,甚至甘冒其险瞒着杜圣心教他星云彩虹剑法。于其说是心怨所至有意想给杜圣心制造点麻烦,不如说是他在为儿时的自己修补一个破碎的梦境。
等到这少年习武有成,更甚而于琉璃峰顶夺得血兰与心剑,他曾自怜自艾的认为,只要这少年活成了自己期盼不到的模样,便是让他身受千刀万剐也是值得的。
所以后来,他不惜为他断臂求医,为他背叛杜圣心,为他扫平一切阻碍,截杀杜圣心和碎心人----
可这一切到头来,原来只是自己一场空想非然的自作多情罢了!陆文轩的一句慌言,便能轻而易举击穿他们的“刎颈同袍,过命莫逆,师友恩义”!
“小流星,”龙啸天强迫自己用力咽下了口气,一字字冷冷道:“我与你不想辩解什么,那天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为了云凤姑娘。”
“云凤,云凤她在哪里,你们把她---”
“你以为我和杜圣心会把她怎样?!”龙啸天的声音终于带了些怨气,声音异常地高亢。
陆少秋从未见他真正动怒的模样,听这声无由一怵,尤是不忿地咬牙撰着拳。龙啸天背转身去漠然道:“她很好,只是她现在,不想见你!等过些日子她精神了,自然会来找你的……”
他说完话转身便走,不想身后剑风骤起,陆少秋咬牙切齿地嘶喝着:“龙啸天!是你逼我的!”
同时即,左右传来上官夕阳和欧阳莲卿惊惶的叫声:“少主,不可!”
“你们干什么!你们---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这无耻小人!”
“少主,不要冲动!这时候你不能催动问心剑,你还有内伤未愈呢---”
“你们俩个走开,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拉着我干嘛---”
身后积雪杂乱的踩踏声和拉扯衣衫的声音,突然让龙啸天感到了无比的寂寞与悲凉,雪片落在脸上的冷意,原来竟是如刀割一般!
他驻在雪地半晌,缓缓回身去正对那边撕拉挣扯的三人。
陆少秋举着心剑,那一个只要心中无私便能使心剑大发神威,以剑光杀敌于百丈之外的动作,他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呵,所以从今而后,你我再不是朋友了,对吗?”龙啸天终于明白,就在刚才,他亲手救过、教过的这个孩子,是真的想用心剑杀他、伤他!
“对!我们再不是朋友!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娘,为我爹!还有云凤报仇!”
龙啸天低眉苦笑:“陆少秋,看来,你永远也长不大了---”
“龙啸天!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你和杜圣心,就是我们陆家的仇人,我不会放过你的!”随着那个冷硬挺拔的身影远去,陆少秋依然在怒骂嘶吼。上官夕阳和欧阳莲卿只得一左一右搀着他不住劝慰。
洪天洋和谭厅桐他们在一旁看了场不甚明了的热闹。他们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方才普普通通的一个举剑动作,何以让上官与欧阳如此紧张,但他们俩都明白,这个被他们叫作少主的年轻人,一定不简单。
于是谭厅桐很识趣地看着大哥不说话,而洪天洋审视陆少秋的目光也开始玩味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都说过了我不认识你们,我不是你们什么少主!”陆少秋终于气恼地甩开两只拖赘。
“少主,你跟我们回善和门吧,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欧阳莲卿见他气乎乎要走,急忙道:“你的内伤必须要有武功比你高的人帮你运功数日,不然,你随时会伤发,有性命之忧的。”
“你们是我什么人?不要你们管我!”陆少秋瞪了眼围着他“情真意切”的两人,心里的烦躁发无可发,要不是这两个莫铭奇秒的家伙龙啸天决难全身而退。
“少----”
“不要跟着我!”
上官夕阳拉住了还想上前的欧阳莲卿:“小莲,让他走吧。”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亲信童冲,童冲会意,迅即消失在人群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人----?”洪天洋终于一脸萧肃地上来道。
“大哥,请您知会一下兄弟们,遇事,给刚才那人行个方便,至于原由,改日我和小莲,一定会原原本本禀告你和门主的。”
洪天洋黑下脸重重哼了一鼻子:“算了,你们是门中元老,门主吩咐过,你们不想说的事,我们不必过问!我只希望你们时刻以大局为重,不要忘了我们肩头的重任!”
“是!”
“呀,糟了!”欧阳莲卿突然叫道:“瑶瑶,刚才那个瑶瑶呢?”
“你说什么?你们----你们见到瑶瑶了?”洪天洋陡然紧张起来,跨上一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