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阴,夜有小雨。
我是倪姬。毒琵琶没有骗我,天鹏真的来了。
我知道,他见到我的时候,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等在这儿的人,本不该是我。小婵见到他的时候,非常激动,父女两吵得很凶,天鹏还动手打了她。
虽然小婵有些鲁莽,但她只是一时意气,说了些小孩儿话吧,天鹏却当了真。呵,谁说小婵不像他呢,除了长相像,犟起脾气来,一点儿也不比天鹏差。
我不知道天鹏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也许,我让他伤心失望了。而小婵说要把我嫁给别人,他就更加生气了呀。
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说呢?
我一点儿也不怪天鹏,也不怪小婵。虽然大庭广众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但小婵心里有委屈发泄一下,总比天鹏什么都藏在心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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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是你的妻!就要抱着你!”倪姬忘情地在他耳边撒了撒娇,又赶在他反应前迅速挺起身,抬手拭去两腮泪水,冲他嫣然笑道:
“你说什么,我都听。”她“看不见”杜圣心脸上僵硬痛苦的表情,只一味地笑着,笑得那般“残忍”。
——杜圣心笑不出来。
“娘,你没事----爹!?”堂侧突然传来小婵尖历而突兀的声音。杜圣心回头间,白玉婵双目圆绽,怔愕地张嘴望着他,满脸俱是不能理解的惊恐之色!
“小婵?——”杜圣心戚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脸孔,前日女儿惨死于自己剑下的情景,钟椎般狠狠撞击着他麻木的神经。
还没等他震痛着醒来,白玉婵怆然地望向母亲,大叫道:“怎么会这样娘?~为什么是这样!”
“倪姬,这位是----”霍佳嵛惊愕着望着眼前一家三口,嗫嚅着。
倪姬歉然回转身来,低声道:“他——就是我的夫君——白天鹏,也叫杜圣心。”
满堂宾客的惊呼声中,霍佳嵛的脸苍黄得像抹了一层蜡。
“对不起门主,我欺骗了你。我答应在今日和你成亲,只是为了放出消息去,好让天鹏来找我。现在天鹏已经来了,我不能和你举行这场婚礼!”倪姬紧紧握着杜圣心的手,那般坦然而坚决地说出了真象。
“不可以!----怎么可以?”
未等霍佳嵛从惊怔中反应过来,白玉婵凄厉的悲呼声已打破了沉寂。她奔下殿来紧紧拽住母亲的另一只手使劲往外拖着,仿佛要将他从父亲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娘,您忘了小婵跟您说的话了吗?您为什么这么傻,到现在还相信他?——”她愤恨地望了眼杜圣心,脸上布满了忧虑、恐惧。
杜圣心惊异地怔了怔,迅即皱紧了眉。
“小婵!”倪姬意识到杜圣心的不满,急忙挣脱她:“不许这样说你爹爹!”
“为什么不能说!玄天界人生前事生前了!他这般对待您,您还向着他?霍佳门主比他对你,不知好上几十倍!
喜贴都已经发出去了,全天阳的人都来参加您们的婚礼,怎么可以说取消就取消?您要让门主落人笑柄吗?您不觉得这样做太残忍,太自私了吗?”
“婵儿!”倪姬惊极而怒,高斥她道:“他是你爹爹,不许这样说话!”
“爹爹?哈哈——”白玉婵惨然冷笑:“有这样的爹爹很荣耀嘛?有爹爹抛下未出生的女儿一去十八年的吗?有爹爹一剑亲手杀死自己女儿的嘛?”她激奋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委屈、悲愤的泪花倔强地翻滚在眼眶内:
“我就当——没有他这样的爹爹!从他杀我那刻开始!我就没有这样的爹爹!”
“小婵-----你——你就那般-----恨我?”杜圣心郁哑地声音伴着惊痛的表情令人悚然。
“是!我恨!我恨你!”白玉婵挺起身子,向着他切齿嚷道:“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让你再害我娘!——这场婚礼,就是我为娘保的媒,我宁愿娘再嫁,也好过继续跟着你----”
“啪”一声清脆响亮!杜圣心失控地扬起一掌,重重打在白玉婵脸上。
堂上所有的噪动同时寂止,所有人一齐望着他父女!杜圣心激怒过后,心中一阵无诉的凄楚,怆然地裂嘴喘息着。
“你!----”白玉婵捂着红胀的痛脸,眼中怨愤的火焰瞬间淹没在夺眶而出的泪水中:“你打我?”她异常倔强地朝着父亲吼道。
杜圣心凄然喘过一口气,一字字道:“你恨我,可以!教你娘改嫁,就是该打!”他愤怒地神情陡然变得庄重,倪姬紧了紧他的手,抬头来痴痴地望着他,眼中俱是惊异的欢喜。
白玉婵委屈地转头,向母亲投去“讼告”的求慰。不想倪姬朝她微微摇头,眼神中虽有无尽的疼惜,更多的却是劝服的意味。
白玉婵彻底心寒了!母亲始终站在父亲那一边,就连自己挨了打,也没一丝劝慰。她强忍着屏流的泪水,扭头冲进了内堂--------
“婵儿----”倪姬怜悔地唤了她一声,终于咬牙挺住,退回到杜圣心身边。
“呵-----想不到啊,这一边一家团聚,这一边却喜事落空,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哇——”雄天纵扭头晃肩,死皮赖脸地大声吟笑。善和门人皆感无颜,桑篱冲上来怒视倪姬道:
“你——你真要跟他走!”
“是!”倪姬挺起胸:“我们即刻就走!我和门主有约在先。”
“呸!”桑篱朝地干唾了一口:“你这狠心肠的女人,这般戏弄我们门主!我-----”他扬头便欲冲上相拼,被霍佳嵛高声喝制。
霍佳嵛神情窘困,蹉跎着上来,朝倪姬艰涩笑道:“算了-------你们一家团聚,也是天命的安排,缘份不能强求,感情更是如此。你我虽不能成为夫妻,作姐弟总还是事实吧!不如,啊,不如今夜这场宴席,就当是我这做弟弟,为姐姐姐夫摆的团圆酒。你们也别走了,刚来天阳,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在善和门落脚吧!玲珑、婀化两个谷域风景雅致,你们随便挑个住!”
霍佳嵛笑得那般窘切,却说得那般诚恳。难掩的尴尬中,强迫自己淡化被悔婚的耻辱。
倪姬不由得心头一酸,霍佳嵛的确是个胸襟广大的仁人君子。她黯然叹了口气,抬头询求丈夫的意见,却见杜圣心一脸阴郁的眼望他处,对霍佳嵛的好意置若罔闻。
“不必了,天鹏不喜欢,就算了吧。”倪姬皱眉叹道。
“不!”杜圣心突然阴笑着侧过脸来斜视霍佳嵛:“门主盛情,怎能拒绝呢?”
他笑得不怀好意,倪姬的心陡然凉了下来。杜圣心是绝计不会放过依附善和门的大好机会的,利用霍佳嵛,远比独闯玄天界便捷!
霍佳嵛却是欢喜万分,上前为他夫妇一一引见各地域头目及豁区名流,同往侧殿赴宴。一场难堪丑事,竟被他如此隐忍化解,喜滋滋偎了这两座靠山,方才的恸懦荡然无存,连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雄天恨眼睁睁失了铲灭善和门的机会,气得肺胀肠穿,向雄剡道:“爹,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凭您的武功,杜圣心决对不是-----”
“哼,各怀鬼胎罢了。”雄剡淡笑着截断他道:“杜圣心绝非池中物,霍佳嵛想拉拢利用他,只怕会得不偿失,一口气吞下,怎能尝到鲜美,别着急,慢慢嚼着比较好些。”
“他武功这般了得,只怕养虎贻患哪。”
“哼哼,这该是霍佳嵛担心的才是。”雄剡眯眼阴笑:“我现在,只想做一件有趣的事----若是事成,今后他姓霍佳的,就都别想睡安稳觉了!”
“您?------”雄天恨在一刹间,居然在父亲脸上看到了令他悚然地残忍。
“你刚才也看到他的手了,”雄剡惬意地轩了轩眉:“我们去添根柴!”
“添----添柴?”雄天恨茫然追向转身离去的身影。
“有人约我,今夜来放火!”
酒宴到子末时分才罢,善和门事先备下了客房,一一安顿来客。
“还在生小婵的气呀——”倪姬仔细端详斜坐床边郁郁不欢的杜圣心,突而忍俊不禁笑道::“都说玉郎像你,我看呀,最像你的倒是小婵!犟起脾气来,就是不松嘴!”
杜圣心烦躁地扬了扬头号,眉宇含涩,欲言又止。倪姬微微叹口气,轻扶他肩膀在床边坐下道:
“别生气了,都怪我不好,说要改嫁。——我也是没办法呀,怕你不知道我在善和门。”她凝注着他紧皱的眉,怜惜地抬手轻轻抚摩。
杜圣心下意识侧头避了开去,紧紧闭上眼睛,脸颊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倪姬仿佛并没见到他的失意,手掌划过他鬓际,环手抱住他宽厚的肩膀,心中升起无尽怜爱,微烫的脸贴在他后颈,柔声呢喃:
“你知道吗?这些日子里,我好想你,好担心你!小婵告诉我你们的事,我整夜整夜地胡思乱想。现在好了,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我的心也就踏实了。”她两手绕过他臂膀,微舒开手掌,顺着肝焦经络缓缓滑到他腰间,慢慢地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