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符国天荡山一间屋舍。
“先生,我们现在能讲话了么?”一个扎着小辫的孩童用眼睛扫了扫屋子周围,小声询问道。
“你是怕白山屏雀那老家伙派人来盯着我?哈哈哈,放心吧,他这种身份的人物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的。”答话男子面相普通,站在人群中也许并不出彩,但是越是仔细看,越会觉得此人有种不凡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出现在他身上很矛盾,很难以言喻,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又与这种气质很好的吻合。
此人赫然是段羽见过的持扇男子,那个孩童,也就是那个“小斗子”了,大名裴阮斗。
听到自家先生的话后,小斗子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看着那人我总有种被老鹰盯上的感觉,很不舒服。”
“哈哈,你现在还是太小了,像白山屏雀这种久居高位的人,身上的‘势’太强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当时屋里面坐着的光上过绝榜的都有五个人,他当然要摆出些气势了。至于你觉得被老鹰盯上了,这还不太恰当,老家伙的心兽可是怒天奇雀,比大老鹰可凶多了。”
“啊?奇雀?《心兽全典》上没记录过啊,难道和先生的心兽一样,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是啊,就连我也只是听说过,当然,他也没亲眼见过我的。”
“哦,先生,那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找这个白……白山屏雀合作啊?我们二人不也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么?”孩童稍显顽劣的直接喊出盟绝的姓名。
男子用折扇轻敲孩童的头,“小斗子啊,你还是太小了。这天下局势,又岂是一二个人能左右动的?当然,那个不符合常理的奇葩除外,他拼死之下还真可能削弱一国之力。除了他,就连号称万年不出一个的当今君绝如果想统一天下不也得需要大量的军队?世人虽然皆知我大名,可也怕我,我能这么自在也是因为没势,像我这般只有一个脑袋能用的孤家寡人,真想做什么大事情,只能背靠白山屏雀这种有实力的,寄人篱下罢了。”
“至于为什么是白山屏雀,一是因为好找,二是其他人的野心,太有限了。”
“对比之下,白山屏雀的胃口真是,啧啧,确实是比较适合我。”
“我只是怕先生被那个老家伙坑了。”小斗子嘀咕道。
男子没好气的又拍打一个孩童脑袋:“你当我是谁啊,当今天下,或许有人敢把我当弃子用,但那也是大事将成的时候了。”
“那是先生本事大,但是您的对头左羡南不是最近也蹦出来了么,摆明了朝着您来的,您老还是注意点吧。”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出声,左羡南是很厉害,可是他怕么?当然不怕,如果没点这些小麻烦当乐子那也太无聊了。
这边在聊,白山屏雀那边自然也在聊,不过屋子里现在就就剩下了白山屏雀和他的手下谢宸两个人。
“白盟主,凌算天那边,要不要我去……?”长相俊美的青年请示道。
主座的贵气男子摆摆手:“小谢啊,千万别把他看的太扁了。凌算天知道你身份和能力,自然早有准备。”
“可是他能信得过么?和这样可怕的家伙打交道,到时候会不会出卖我们?”
“应该不会,这小子在出了那件事后,这些年一直待在南国不出山,估计和咱们的对头们也没什么联系。而且我这也已经有人报信说左羡南已经联系上皇甫那边的人了,是冲着凌算天来的无疑了。”
俊美男子嗤笑道:“呵呵,这俩人啊,人人都夸聪明绝世,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在我看来,真是可怜呢。”
白山屏雀闷口茶,“是很可怜。不过小谢啊,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鞍前马后,连个姑娘家都没谈过,苦了你了。现在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机会我给你寻个良配,兴许你之后会稍稍理解他俩。”
谢宸摇摇头:“我的命都是白盟主给的,这些年来在您身边待着也挺好。女人什么的,就是个麻烦,我不要。”
白山屏雀哈哈两声,也没再强求,“这个凌算天啊,连个家人朋友都没有,所以没什么软肋,也很难让人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当时他父亲的事情我从结果上也算帮了点小忙,他应该会承这个情。”
谢宸惊讶道:“他父亲的事,难道是……?”
“嗯。”白山屏雀眼睛眯起来,似是在回忆。
……
这边的小斗子也跟着跑了一天,小孩的身体早就累了,还是持扇男子将迷迷糊糊的他抬上了床。
小孩强忍着困意,对自己的先生问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先生,咱们现在这么做,终究是为了什么?”
男子一愣,旋即给孩童被子捂好起身。
那一年,他也只是个黄雀国的无知幼童,父亲光禄大夫的身份使他的成长无忧无虑。
本该成为一个贵族少爷承续家族的,但政治斗争中的父亲被陷害至死,史官更是极尽文笔,大肆渲染了他父亲的罪恶,凌父甚至被指成了扰乱朝纲的罪魁祸首。
老皇帝在砍下他父亲的脑袋后,又将一家人流放,尚未懂事的凌算天和他的哥哥则被留下来当家奴来使唤。
哥哥在两年后莫名其妙的早夭,而他因为聪明能干,竟然被当朝太子赏识,成了太子的小跟班。
十年后,先帝驾崩。本该按照圣旨继承皇位的太子,却在当晚被三皇子兵变挟持,其一系官员更是被当场格杀。被留下活口的凌算天直接背身走掉,不去管这一切,眼神里也没有一丝犹豫和害怕。
新帝即位后,凌算天从幕后走出来——原来他在太子身边当了十几年的卧底。
陷害他父亲的官员几乎全是太子派系的人,他从孩童开始,运营了十几年,遭遇了无数明枪暗箭,终于让新帝为父亲平反,他也一跃成名天下。
其实父亲的样貌他早已记不大清了。但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宽厚的背影。当时他们兄弟二人闯了祸,父亲不忍心看着加罚他俩,但是关系小孩的成长事情他又不能不管,只能背着身忍痛训斥他们二人,虽然效果差了很多,但这就是他们父亲自己的方式。
现在曾经年幼的少年连徒弟都有了。
凌算天摸摸裴阮斗的头,起来后背身昂起头,一如他记忆中的父亲,“小斗子,你要记住,我们要做的永远只有一个,当乱世或者敌人来临的时候,你要强到有能力打倒一切,这样,当天下要对你不公之时,你才能胜过这天下。”
……
许多年后,日薄西山的凌算天在深林中眠去。各国史官知道后,碰头商量怎么书写这个在几十年前叱咤天下的男人。
不出所料的,这个男人被定义成恶人的一面更多。
在史官们刚要书笔之时,天色骤变。
只见销声匿迹了数年,在曾经二十年里翻云覆雨,被天下尊称为“裴天人”的男子突然就出现在史官议事堂的门口,也是背着身子,昂首挺立。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