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如柴的女人躺在床上,日复一日,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只有那双眼眸依然清亮。只看这双眼,就给人一种清灵的感觉。韩征的那双大眼,也很好看。
“回来了?”前一刻还疼得咬住被角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扬。
“饿不饿?”
女人点点头。
吕超笑了笑,不紧不慢去做饭。
做好后,依然没吃几口。实在咽不动了,咽下去的,女人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吕超笑了笑,抚摸几下妻子的头发和脸颊。
妻子渐渐安稳,甚至笑了一下。
其实吕超知道,只是表象。骨痛病,已经大半年了,好多处骨头都已经变形,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也没有不疼的时候。
吕超朝妻子做了个鬼脸,开始自己大口吃饭。
吕超吃饭快,就像在和敌人打仗,不止速度快,还片甲不留,连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其实,灶台那边还留了一碗,万一不是太疼,也许还可以再吃点。
妻子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次是真的笑。源于弟弟韩征的一个说法——我姐夫,早晚成为一位陷阵无敌的大将军。
当兵没多长时间,也就是在军中打磨了小半年,姐夫就破格成为了百夫长。还不是普通的百夫长,是有机会成为重甲骑兵一员的。
整个军团近万人,有希望成为重甲骑兵的,仅有二十人,除吕超外,个个虎背熊腰。
吕超身高中等,身形也不显粗壮,和韩征的体型差不多,那一身重甲和长槊,韩征抱起来都费劲。
吕超看了妻子一眼,撇了撇嘴,和在韩萍嘴里听到韩征那个说法时一样。何止是沙场,陷阵无敌倒是真的。
那时的吕超,意气风发。
那次的吕超,其实是回家告别,这半年不回家,只是在军中打磨,这一次告别,就不知道何时能回家了。
吕超的军队要去北方,本来这个集团军建制就是边军,到了北方边境之后,还会被打乱编制,重新编入边军。
如果真成了重骑兵,虎兕军或者龙象军是最好。至于是不是其它军队或者兵种,暂时不知。
北方边境,其实一直不安稳。不过,要想打破绮鹿王朝的构筑的防线,简直是白日做梦。
吕超可以在家中呆上三天。
就是这三天,吕超发现了妻子韩萍的不对劲。莫名其妙坚持分房睡的韩萍,睡梦中痛得呻吟出声。
韩萍半年前有过一次难产,自己大难不死,孩子却没能保住。当时,没有人在意,就连韩萍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就在那次之后,她自己的骨骼出了问题。
吕超回到军中,在启程的途中,当了逃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逃兵。
绮鹿王朝有成文的规定,一旦当了兵,除非退役或者伤病,是不准主动退出兵籍的。
一旦主动退出,除了不被判刑之外,和沙场逃兵一样,一切待遇收回,公职部门永不录用,并且全家更改户籍,成为贱籍。以后再做什么,都会低人一等。
韩萍一开始坚持让吕超回归军队的,甚至不惜寻死逼着吕超回去。当知道并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之后,就不再赶吕超回去了。
过了没多久,韩萍就无法起床收拾家务。
韩萍第一次起不了床,很是自嘲了一番。当连续几天都下不了床之后,韩萍沉默寡言起来。看着吕超出门谋生计之后,才会轻声呜咽。
汤药只能续命,并不能减轻韩萍的疼痛。韩萍坚持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吕超每次回家,不至于太孤单。平日嬉皮笑脸、性子跳脱的韩征看到姐姐消瘦的面孔,信誓旦旦保证,用不了多久,老韩家,也会有个秀才。
“和人打架了?”
吕超不着急收拾碗筷,就放在床边桌上,点了点头。
“别伤着人家。”韩萍的声音很轻,确实没有力气说话。
吕超还是点了点头,像个闷葫芦。其实,一旦打开话匣子,吕超根本不是这般。
韩萍不是怕伤着别人,吕超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和别人动手,韩萍只是担心吕超太过委曲。人生在世,尤其是现在的吕超,更不能招惹是非,能忍的话,忍过去就算了。
韩萍两颗泪珠滚了下来。
吕超笑了笑,把韩萍眼角的泪珠擦掉,不让它顺着眼角往下流。
“韩征这小子,可能这几天过不来了。”
韩萍眼珠一动,看着吕超。
“说是这段时间要闭关,成败在此一举。”
韩萍眼中闪过一点亮光,不过又有些担心,“他,要不要买书?”
“圣贤书就那几本,吃透了之后,自然触类旁通。”吕超也读了不少年书,用自己的话说,差一点就能考上秀才,编瞎话自然半点不脸红。
韩萍自然不相信。
“韩征这家伙鬼得很。”吕超神秘一笑。
果然,韩萍盯着吕超,眼睛也不眨一下。
“信誓旦旦,拍着胸口说的,要是这次考中秀才,他就再努力几年,等中了举人,说什么也要找个小*姐。”吕超缓了一口气,像是在给韩征加油。
韩萍没有说话,却显然有些担心。
吕超继续说道:“真万一考不中,就和小婵私奔,混好了再回来。”
“别让他胡来。”
吕超笑了笑,“姐夫的话,自然不听,姐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韩萍疼得脸色发白,觉得一阵恍惚。
吕超笑了笑,抚了抚妻子额头,“歇会吧。”
韩萍抬不起手,但是眼睛会说话。
吕超就坐在床边没动。
韩萍闭上眼,缓过这一阵,再睁开眼,“要真的中了秀才,就把东西给韩征,让他保存好。小婵兄嫂只是图点财,人是不错的。要是考不中,就让他把东西交给小婵,让小婵把东西换了银钱,再听小婵怎么说。韩征说的,不算。”
吕超点点头,起身收拾碗筷。
韩征和姐夫告别后,并没有急着回家,一直晃到天黑,才摸回家中。
或许还能算个家,除了一架书,一张床,就是几件没人要的破家具,能卖钱的,都卖光了。家徒四壁,按照字面意思来说,韩征觉得自己住的——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