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副对联,李西山有些不高兴了,“读书人的事,还是要多读书然后去看,表面上的东西,当不得真。”
说完这句话,李西山看着眼神有些冷厉的杨见山,不禁有些急眼,“别狼心狗肺吃完人家的就想着把人家的锅给砸了,就这副门联,哪里说错了?”
李西山嘀咕一声,“其实那个远字,真的可以加上的。”
李西山摇起折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个可以有。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谁当真谁傻。”
李西山叹了口气,“其实话没说错,事也是这么个事,但是真不能当真啊,世间真没有这样的道理。”
杨见山自然不会有李西山这样的念头,杨见山就摇了摇头。
李西山看傻子一般看了一眼杨见山,要是把普遍的事实当成道理,那道理也算不上道理了。
李西山心内大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才是人生常态,需要谁说出来你才信?偏偏我李西山不行?”
杨见山就不看李西山了,也不再搭理李西山。
李西山看杨见山不再搭理自己,更加得意。
做人嘛,同流合污,和光同尘,都算不上大错,更何况朱老爷都有个急流勇退了。争风吃醋的家务事,别说朱老爷,换谁也是为难。
所以啊,李西山那几句体己话,是真心实意为了朱老爷好。再敲打一番,再细想一回,真能想通,就活明白了。要还是想岔了,那就活该他朱老爷倒霉。
很明显,大智慧这东西,很稀少,不过小聪明,缺的人很少。小聪明用好了,也真能通向大智慧的,别用错了路子就行。
李西山就喜欢杨见山口服心不服的样子,表面越平静,越是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李西山越得意。
李西山心情极好。
李西山走出几步,找了个人少的小酒馆,坐在角落,拿出那本书,掂了掂,没急着翻开书页,“要说颜如玉······”李西山摇了摇头,也就那样了。不过想想朱老爷那副模样,那几位姑娘其实真的可以了。
李西山叹了口气,就不对手里的《千钟粟》抱多大期待。
不期待,并不代表就不看一眼。李西山直接打开第一页,就像喝了酒一般美滋滋了——整整十两的一张银票映入眼帘,书页就是银票,亏得朱老爷奇思妙想。还需要看里面吗?虽然第一张才是十两银票,但是那银票面额是越往后越大的,寓意极好,步步高升嘛!
李西山念叨两遍千钟粟,可惜不知道朱老爷的“黄金屋”有什么讲究。
虽然好奇,李西山真的对那“黄金屋”没什么多余的念想。
李西山这个人,最讲究做人留一线了,毕竟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把酒言欢。
再说了,朱老爷是个读书人,很在意颜面,也很爱惜羽毛,名声比性命重要,做人做事,都很讲究个“度”字了。能够急流勇退,不比一条道走到黑不收手好?李西山确实希望这位朱老爷想明白,别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别辜负了自己一番心意。
在朱老爷这样的读书人这边,尤其是有官场背景的,李西山属于漫撒网,有没有收获,都撒一网,眼前的好处拿着,以后收网,好处能拿多少,就看对方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
多读书,还是有些好处的,李西山叹息一声,但凡是个读书人都比那个叫什么顾打春的商人要斯文得多。一大堆金子银子摆在李西山面前,实在是有辱斯文。
顾打春这个名字,据他本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讲起来,是有些说头的。姓顾就不说了,祖祖辈辈,血脉传承的事情。
打春,却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好兆头,尤其在顾打春这样的家庭里。
穷人家怕什么?有一个词叫年关,富人家是过年,穷人家得加一个字,叫过年关。
一年忙忙碌碌,毕竟活着过来了,那就把欠账还上,过年前,先还账,任谁也不能突破这个底线。尤其是吃进肚子里的粮食,那可是能活命的,衣食父母,等同于再造之恩。
而打春呢,不是在年前,就是在年后,前后,差不了几天。而且打春里面还多了层意思,打春了,万物复苏,再懒的人,也要忙碌起来了。
人人都说穷是懒出来的,顾打春也跟着这么说,却不认可里面的道理。
爹娘都没有多少闲着的时候,尤其是打春之后,柴大老爷家里的地要有人帮他去种,顾打春家就是其中之一。要说打春之后有多忙,顾打春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打春之后,农忙时节,顾打春就不去学塾里了,落下的功课还有机会补,没有钱买种子,地里种什么?错过这一茬,今年就过不下去了。
要钱,顾打春家是没有的,好在还有劳力。所以呀,爹爹娘亲,还要加上顾打春,累到骨头散架的日子,就开始了。
其实顾打春学习不好,真不是脑子不行,一是被农忙耽误了,二是被小时候吃不饱,没心思学习。
顾打春小的时候,就有忧患意识。委实顾打春再清楚不过,自己不光有个妹妹,其实还有个姐姐,虽然现在都不知道姐姐妹妹在哪里。
姐姐和妹妹都是在打春前后那段时间离开顾家的,生顾打春的时候,既是打春时日,也是姐姐离开顾家的日子,姐姐离开了顾打春家,顾打春家的地里才能播种上种子。没办法的。
妹妹的离去,顾打春一直不愿去多想。
反正顾打春不觉得谁做错了什么,就像娘亲经常念叨的那样,妹妹小,不懂事,没吃太多苦,是好命。
爹娘其实对顾打春,并没有对妹妹好,顾打春饭量太大,还没人要······其实顾打春是收着自己的饭量的,经常为此觉得头晕眼花。不过一想姐姐和妹妹的事情,就只能拼了命地干、还尽量少吃些饭······
小小酒桌上,就三个人,好在顾打春厨艺尚可,不过李西山实在懒得听这些陈年往事,也懒得问顾打春这些金银是哪里来的,那些还藏在地下的玉器古董什么的,来路太过晦气,毕竟是那暗无天日陪过死人的东西,李西山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就赶忙叫顾打春把那地上的木板盖好,找个机会再出手就是了。
李西山骂骂咧咧,只拿了几根金条,那些银元宝不值钱,还太沉占地方。
就算顾打春在那里哭着让李西山再拿点,李西山还是没有理会。
给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顾打春委实是被杨见山这个少年郎吓破了胆,刚进门,自己那一把肯定一下就可以砍掉脑袋的砍刀,被少年郎一只手就夹住了韧口,顾打春无论如何也抽不动丝毫。
李西山临走时给顾打春撂下一句话,“要是你开的那几家学塾还不能赚钱,以后,就别在南安郡混了!”说的是南安郡,都不是那几个小县城,顾打春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自己家的那几个学塾,几乎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赚钱?难不成还要想着法子让富人家的孩子来自己学塾上学?那些半吊子读书人的穷酸先生,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见了富人家的孩子就要腿肚子打转话也说不利索?
一想到这样做,顾打春就有些犯怵,委实和出手手里的东西不一样。一个一锤子买卖,得罪人也不怕,一个要打长久交道,很让人头痛。
和富人打长久交道,顾打春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顾打春整天抱着金银睡觉,真没觉得自己就变成了富人。
骨子里的东西,太难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