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昨天跑了一趟外地,早上刚赶回来,这才听闻玄天承已经走了。她诧异道:“我还打算等会儿去看你们的。”
她听说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叶臻出来见了她,大略说了伤情,又说了自己进宫一趟的收获,叫她宽心,回家里去。自从幕后的沧渊推手暴露,叶臻便让苏冉不要跟她表现得过于亲密,苏冉毕竟没有灵力,一旦被定为目标会十分危险。
苏冉虽有点失落,却也知道轻重。她前两天与东良叔商讨完了寒轩事务,便开始着手接触南海温家。
二人上了福兴茶馆的二楼,苏冉从盒子里拿出来当时通济码头火拼留下的物证。叶臻此时看了也百般感慨,当时他们都认为这只是宁寿宫、知本堂和三清堂三方角逐,顶多还有乾元殿在幕后操控。她想到三清堂水深,但没想到水这么深。
“这几天我去打探了。”苏冉说,“陈崇绪失踪应该是真的,陈家想瞒住这件事,但是赵家那边刻意走漏了风声,就是想把这几条走私线都吃下。不过,这几条线在几十年前本来就是赵家的,后来才被陈家抢走。”她顿了顿,说,“我认为至少在火器走私上,温家是上家,陈赵和当克蒙自都是买家,按时间看,反倒更可能是赵家先介绍生意给了南疆,当克蒙自是从其他人手里拿到的这条线,他当时弑父夺权,很大一部分得益于这批火器。目前还没有证据说明温家也操控活尸。”
“赵家给南疆介绍的生意?”叶臻蹙眉,“几十年前……那时候两国关系确实没有很糟。”
“还有一点,温家应该还有上家。”苏冉说,“是南海那边的管事来报的,消息半个月前传出,昨日才到。”她说着把那封信递给叶臻。
“还有上家?”叶臻看过信件,道,“可温家已经是富可敌国……莫非是王室?”
苏冉摇头道:“不能确定,但很可能不是。我们本来就有跟王室的生意,王公贵族管事们基本都认识。管事同我说,温家家主那日去见的人很陌生。”
“陌生?近日突然出现的?”叶臻灵光乍现,嘶了一声。
可那信中却是没有再多内容了,苏冉也不知道更多信息。这样语焉不详没头没尾的消息,若不是事关重大,按苏冉的性子本是不会拿出来说的。她道:“你若是有什么猜测,一并写下来,我发加急过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定然耗时颇久。”
叶臻即刻便拿了纸笔,一面道:“先让他们查着,查不到没有关系,务必小心,切莫打草惊蛇。”她顿了顿,说,“等我这边忙完了,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她想的是潜入南疆,走南六城,再从宛城出海,这样顺路还能查明当克蒙自的事。只是这就不是跟燕汝文请几天假就能解决的事了。
苏冉点头道:“这样也好。”
她们打点好寒轩,又回了一趟百草堂。
百草堂如今实在是蓬荜生辉。
继淑和公主将此处当做行宫后,遂宁侯谢幼清与莫家老夫人夏侯晴也住在这里不走了,随后谢家和莫家就呼啦啦来了一群人。王静娴亲自带人来了,莫家三哥路上遇到了她的车驾,两拨人便一路同行。
钺宁也留在百草堂养伤,于是青城山弟子都往这边赶。钺宁问他们楚离仇的行踪,但一无所获。她想起楚离仇离开时的身体状况,感到忧心忡忡。
梅若霜毕竟有职务在身,那日攻打三清堂时也只能坐镇幕后,此番自然是已经回了驻地。但银鸢等人仍留在堂中处理事务。
对三清堂的围剿来得很突然,但由于之前陈家的罪证就已经公布天下,陈家人不敢伸冤,只是忙着和本家撇清关系。还在朝中的陈家人立马入宫请罪。知本堂一系的人在连夜与陈婉宁商讨之后也做出了反应。好在此前玄天承和张烨动知本堂,他们失去了权势,自然也躲过了大祸,露出来的一些错处都是可以运作的,在张怀信等人的斡旋下,知本堂得以基本撇清,但已远没有先前的辉煌了,暂时只能依附宁寿宫。陈婉宁对此十分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秦家倒了,她已有唇亡齿寒之感,三清堂一倒,她可以仰仗来威胁张烨的筹码又少了一大半。
洛逸和霍枫那边已经拿到了代元熙私吞军饷的罪证。西南官兵在夏鸿和周济一明一暗的运作下进驻山中,至此官方下场,追查山中村落的勾当。又有云何所审出的口供佐证,证据一出,举国震惊。陈、代二家以及参与其中的主犯一干人等都下了大狱,赵家也遭了难,襄阳侯那边紧急反应,才没有牵连到本家。
莫家大哥连夜带着家人和被救出的其他官员的血书入京告状,直指陈家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唐家人听说了被救之人所受的罪,又听闻唐学孝至今下落不明,当下便昏死过去,醒来之后,气势汹汹地冲向陈家在京中的宅院,誓要与陈家不死不休。
玄天承本不必急着回去,他在与不在,云何那边能都把事情安排妥当。但皇太女插手了。
皇太女听闻他重伤,当即下了谕令命他好好养伤,一面与益州布政使梁敬泽见面,指派了衙门官兵来接手洛逸这边的事务。
洛逸坚持自己并未收到巡抚命令,难以从命。他当然知道,他抗命被皇太女处置事小,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让了事大。皇太女和镇北侯并没有达成合作,镇北侯处置山中事务用的并非光明正大的手段。山中事务被接手之后,皇太女能否处置妥当?即便处置得当,又会如何评说镇北侯?他们若是被排除在外,就会彻底失去话语权。
布政使与指挥使本就有矛盾,此番指挥使受镇北侯调遣,布政使面子上已经很难看了,皇太女这一番操作,差点引起布政使和指挥使内讧。
而方世文和方榆正好在玄天承不在的这几天先后到了泗水。他们都去拜见了皇太女,被奉为了上宾。皇太女还说方榆和王静衡是同榜状元和探花,若是能有缘分,倒是更添佳话。王静衡听闻此言羞愤不已,想去找皇太女理论,但王静娴和谢幼清此时都不在,无人能为她做主。方榆一介寒门,也不能违拗太女,只能任由流言传播。
玄天承实在是没想到,他就走了三天,泗水局势能有这么大变化。
不过于他而言这算不得什么。
他高调地回了泗水。
他骑马出现在城门口,关于他重伤垂危,甚至已经死了的流言立马都消失了。他在云何家中坐定,就已经有无数拜帖呈了上来。
他先将拜帖搁置一边,问云何道:“听说我死了?”
“那天晚上,神女峰动静很大,失踪的人不计其数,官兵上去了一批又一批,什么都没发现,还死伤无数。都说山里有鬼怪呢,传什么的都有。”云何说,“你一个字不说就跑去了宣城,血影急疯了,被人听了去,才传出来的流言,我们第二天知道你下落的时候,已经传遍了。这几天好多人来找你,我们说你在宣城,没人信,都觉得你已经死了。”他这才问道:“传信的人也说不知详况,你究竟伤势如何?”
玄天承抓起一边鼓鼓囊囊的包袱,在桌上打开,里面有百草堂的灵药,还有姜尧空间里拿出来撕了标签换了盒子的西药和针剂,满满当当堆了一桌。他说要走的时候,叶臻没拦着,但给他带了一大包的药,一一嘱咐了用量用法,让他千万注意忌口,要多休息。他说道:“他们倒也没传错,确实是差点死了。”
他没说太多,但云何知道必然很严重,不然也不会耽搁到今日才回来。云何看着满桌的药,嘴角微抽:“嫂子给的?这你也要炫耀。”
玄天承道:“什么炫耀,就是整理一下。”眸光却微微软了。他走之前怎么就不能抱着她再多亲两下?他接着问:“找到陈崇绪了么?”
云何摇头道:“陈霖前天偷偷潜回过泗水,我们跟着打探一番,他带着的那个也是假的。”
“继续找。”玄天承沉吟道,“如若不在陈家地盘,那就只能在南疆了。”他顿了顿,道,“也可能就在苍梧山中。”
“那皇太女那边怎么做?”云何道,“东宫态度强硬,咱们的人虽没低头,但也吃了不少苦头。那些两面派,见你失踪,当即便倒向了东宫。如今又着急忙慌递拜帖,真是好笑。”
他们在山中做事做得好好的,都要收尾了,皇太女非要这样插进来,说要主持局面。云何心道,侯爷都安排好了,他在不在并没有什么分别,不需要其他人来做主。东宫竟还暗暗跟他们露了意思,说知道他们忧虑,可若与东宫合作,这功劳就是一体的,不用论这么清楚。这叫什么事?危险都是镇北侯担了,东宫如今半路摘了桃子,反倒要施舍给他们功劳了?这两日山中僵持,寸功未进,倒是让乱党寻摸到机会溜了几个,东宫的人就趁机说他们办事不利要换人。
云何很生气,但生怕引得镇北侯和东宫的矛盾,反倒更添麻烦,只能一让再让。
“那就撤了吧。”玄天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让人都撤下来。关键证据都在我们手里,主要关节也都处理了,剩下些收尾工作,正好我们懒得管,他们愿意就让他们做去。”
云何闻言,眼睛一亮:“难得,你不大包大揽了。好好,我这就去叫人都撤。”
“你手里的人,放几个出去让东宫练练手。”玄天承说,“他们肯定是要有功绩的,添点贤名。我知道大家受了委屈,你去跟他们说,我们和殿下并不冲突,能帮殿下做事,功劳只多不少。”毕竟他是臣,主动受点委屈没什么,凭他的功劳,为将士们多求点封赏也不是难事。只盼皇太女能知道他意思,别让大家难做。
他从一大堆拜帖中挑出了方世文和方榆的,暗叹道,陛下真是给他丢了一个烫手山芋。一面想道,谢幼清就是鸡贼,一点小伤,还赖在百草堂了,连带着王静娴都叫走了。这是不想搅合进来,借伤躲清闲呢。自己却是被这巡抚的名头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