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月
我去和亲那年,只有一千六百岁。”
姬簌扑坐在地上,用一把玉骨小扇挡住嘴巴,神情悲戚,眼神迷离,说着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桌案前,白无涯淡定自若地喝着茶,压根就没往姬簌那里看,一杯饮尽,才拿又挑了一个杯子倒上茶,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朝着姬簌所在的方位推了推,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一千六百岁……很小?”
见白无涯质疑她,姬簌赶忙收起扇子,一骨碌坐到他对面的蒲团上,满脸郑重地辩解道:“小!怎么不小?敖月一千六百岁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女人呢!”
白无涯微笑:“敖月是个傻子。”
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的敖月:风评被害……
姬簌一拍桌案,“我不许你这么侮辱我的朋友!”
白无涯眼神一凛,“你在转移话题?”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姬簌眼神闪躲,越说越没底气,甚至不敢正视白无涯。他太过可怕,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背地里却是个心黑的,她斗不过他。
可她往左看去是一副白无涯的肖像画,往右看去是表情狰狞的神兽白虎,往上看去又显得不太聪明,最后只好低下头来,掰着玉骨小扇小声抽噎。
“罢了。这件事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白无涯见不得她的眼泪,终于松了口。
低着头的姬簌狡黠一笑,随即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来吧仙君,我不会反抗的。”
白无涯眼神一眯,拿着茶杯的手又是一紧,但面上还是笑着,“上神对谁都这般放的开吗?”
一听这话,姬簌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刚一坐直身体,就又开始了做作的表演。
“仙君,我对你的爱,如昭昭日月,如朗朗乾坤,似河流归入大海,似红日朝升暮落,亘古不变,万古长青!”
说着,还不忘加上几个自认为相配的动作。
白无涯定定看了她几秒,也不知相信了还是没相信,姬簌被他盯得后背发毛。
“咳……仙君,我只对你一人这样。”
白无涯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不反对,却也不理她。
姬簌看了看他手里的玉佩,吞了吞口水,这块玉佩她当然认识,前面雕着一只瑞凤,后面写的是“良缘遂缔”,可不就是她和亲前双方拿来互通的信物嘛!
玉佩通体闪着莹润的玉光,饶是她不太懂玉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廉价之物。
她难得有个好物件,又听说玉养人,也就没有摘下来过。但这都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还揪着这块玉佩不放?
看着玉佩在白无涯手里转来转去,姬簌有些担心,毕竟上次的玉镯子,也是白无涯“不小心”弄碎的。她试探着发出声音:“仙君……那玉佩,挺贵的。”
白无涯终于发了声,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贵?有我送你的贵?”
他这种笑……
姬簌赶忙否认:“没有没有,仙君你送的最贵!”
她鄙夷自己的狗腿。哪怕再不受宠,她好歹也是前任天帝的女儿,怎么能在一个仙君面前如此窝囊呢?
原因无他,姬簌打不过他啊。别说是她,放眼整个天界,谁打得过无涯仙君啊……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父神之子,虽然跟她一样是私生的,但是人家的爹跟她爹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龙生龙,凤生凤,不受宠的姬簌只会打洞。
“咔嚓”,那块写着“良缘遂缔”的玉佩被碾成齑粉。
“听闻下界有人用玉石粉美颜,不知是否是真的,不若今日就试试。”
姬簌陪笑:“您高兴,您随意。”
2.
姬簌的悲惨的日子从出生就没有停过。
她虽是天帝的女儿,却是个私生的,她一直住在阿娘的仙府里,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唯一一面,是在天帝的葬礼上。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堂里,看着哭晕过去的天帝一家,只觉得满目荒唐。
要说这时她还没什么感觉的话,那接下来的事就要让她跳脚了。
老天帝临死前留下了信,说对不起她这个亲生女儿,只能为她谋一门好亲事算作补偿。
屁!
怪不得非要她来九重天奔丧呢!怪不得正宫娘娘对她客客气气呢!原来在这等她呢!
狗天帝根本就是不想小帝姬远嫁,所以才派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儿去和亲!
姬簌的娘亲从礼官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紧抓着姬簌的手,“药!药还在……仙府……”
姬簌立马上道,抱着娘亲就跳上纤云,吼道:“都给我让开!我娘出事了唯你们是问!”
姬簌顺利带着娘亲回到了仙府,一路畅通无阻。
“娘!娘!别演了,太过了。”姬簌推醒姬凝仙子,“你怎么还吐白沫呢?”
姬凝吐出一块皂角,干呕了半天,“不这样咱们走得开?狗男人,临死还敢摆老娘一道。”
3.
大狗天帝死了,催婚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小狗天帝头上。
指给姬簌的那位仙君,是东海的九太子敖筆。
以姬簌的身份,配敖筆不好不坏,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但重锦仙府建在昆仑,和东海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姬凝仙子并不想她远嫁。
这就愁坏了来议亲的红线仙,天帝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谈成这门亲事。
而今重锦仙府闭门不开,摆明了是不想接。
不知如何是好的红线仙们蹲在仙府门口开了一整天的会,第二天天明时分,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决定让长得最好看的那个红线仙去色诱门童!
计划甚妙,但门虽然开了,事还是没办成。姬凝仙子只表演了一遍口吐白沫,就把帅红线仙吓跑了。
眼看复旨的日子就要到了,小仙们互相推诿,都不想去做那个砸门的人。
主事的红线仙听说这事,一拍桌板,大喊:“岂有此理!老夫亲自去请旨,姬凝仙子再有本事,还能抗旨?”
姬凝仙子当然不敢抗旨。
当晚,她又表演了一段口吐白沫,附送手脚抽搐,把门外宣旨的老红线仙惊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重锦仙府的门又关上了。
三天期限已过,小天帝只好亲自下场,铁青着脸敲开了重锦仙府的门。门一开,小天帝就率先捏了个诀,定住了姬凝仙子。
姬凝仙子也不恼,慈祥地盯着这个后生,“天帝都不让我行个礼?”
小天帝眉头一皱,开出条件:“只要姬簌嫁了,我便封她为上神,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姬凝仙子不以为然道:“我家簌簌本就衣食无忧。”
见姬凝仙子不配合,小天帝面色一沉,威胁道:“她若不从,你母女二人也不必在昆仑待了。”
姬凝仙子一听这话,鼻孔都气大了,但碍于小兔崽子的身份,她只能强压下火气,长舒一口气,微笑道:“巧了,簌簌本就不想在昆仑待了。”
“叫姬簌出来!”
姬凝仙子看着小天帝忽然噗嗤一笑,抖抖肩膀,轻轻松松解开了小天帝的定身诀,这才抬手往东一指:“哎呀,也不知道簌簌现在落到哪个地界了?”
4.
重锦仙府的东边,是机杼老头的缘机台,缘机台中有一宝物,正是掌管着仙者轮回历劫的因缘镜。
姬簌明白,只要她还在仙界,小天帝总有办法能找到她,但她不想成为天帝的政治工具,她才一千多岁,还没谈过恋爱,况且要是就这样草草嫁到东海去,往后想见娘亲一面都难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九重天。
姬簌背着小包袱,在机杼老头面前泪如雨下,“老头……阿不,老叔叔!敖筆性情暴戾,最擅食人血、啖人肉,簌簌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再回来,只盼机杼叔叔保重身体,切莫贪杯了……”
说罢,姬簌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帕,假模假样地点了点眼角。
远在天边的敖筆打了个喷嚏:风评被害……
机杼老头自小看着姬簌长大,这会儿见了她眼睛一直往因缘镜那瞟,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看管因缘镜是他的责任,他不能滥用职权。
至少不能随便滥用……
姬簌可怜巴巴地望着机杼老头,突然嗷一嗓子,重重扑在桌上,“可怜我的娘亲,早早没了丈夫,现在连我这唯一的、可爱的、善良的、美丽的女儿都要失去了吗?”
机杼老头差点被这一嗓子送走,定了定心神,终于叹了口气。
他拿起笔在因缘书上添了几笔,把姬簌的年龄改成了一千六百岁,刚好够去历劫。
姬簌笑嘻嘻地跑向了因缘镜,临走前,还不忘给机杼老头表演一首《爱的朗诵》。
“我是如此的敬爱您,您就像那初生的……”
话音未落,机杼老头已经黑着脸,一脚把姬簌踹进了因缘镜里。
好好一个女孩子,可惜会说话。
5.
姬簌通过因缘镜往下掉的时候,嘴上还在夸赞自己。
敖筆都五千多岁了,五千多岁还没成婚的老光棍,有多少年可以等她?
她去下界轮回几次,几百年就过去了,还怕熬不到他娶别的帝姬?
果然,只有她这种冰雪聪明的女子才能想出这等妙计!
然而五百年后,历劫回来的姬簌重现踏入重锦仙府,她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
她会遁走下界,小帝姬就不会吗?
两个新娘的候选人都跑了,等待着和天界联姻的敖筆,又被迫单身了五百年。
而在这五百年里,还发生了一件让姬簌更加揪心的事。
阿娘没了。
机杼老头召回她的时候,都没敢开口告诉她缘由。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如今的重锦仙府里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小天帝得知她回来,立马给她封了上神,目的不言而喻。
各路仙君轮番来当说客,丝毫不顾姬簌尚在丧期,人来人往,搅得仙府里乌烟瘴气。
唯有晚上,她才能偷得半日闲。
不远处,是悬挂在苍穹之上的月亮,弦月如钩,泛着寒意。
昆仑山离九重天很近,近倒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清冷的月光。
姬簌坐在仙府门槛上一阵叹气,终于认了天命。
她为娘亲守了三年的孝,去和亲那年,正好一千六百岁。
6.
父神之子苏醒这件事,姬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虽然他就醒在昆仑眼里……
白无涯醒后第一件事,就是遭雷劈,第二件事,就是求娶姬簌。
那晚昆仑山巅噼啪作响,睡在结界里的姬簌却丝毫没有察觉。
第二天,白无涯把一纸婚书贴到她的脑门上,她揉着惺忪地睡眼,傻不拉几地问了一句:“您是敖筆转世?”
毕竟除了敖筆,没有哪个人如此上赶着娶她。
白无涯当场脸黑,拂袖离去。
又过了十七八天,有仙君带着大堆财物上门下聘,姬簌才知道,那日出现的清俊男子是无涯仙君,沉睡了上万年的父神之子。
父神之子苏醒这事可大可小,他若想相安无事,那便是相安无事,他要是想翻云覆雨,小天帝也要乖乖滚下来给他让位。
但无涯仙君虚怀若谷,悲悯苍生,只向天帝讨了个月神的职位,便安心地钩月布星去了。
仙君上道,小天帝自然也卖他面子,听说他曾给姬簌下过婚书,就顺手拟了一道旨意,把她这个“狗不理”的九太子遗孀打包扔给了他。
这一招肉包子打狗何其妙哉!
旨意生效的第二天,白无涯就连人带包地把她拎入了月神祠。
她不是没试过反抗,但每次都被白无涯重新拎回来。
她口吐白沫,被白无涯扣出皂角。
她假装生病,称药在重锦仙府,白无涯连看都没看她。
她自导自演,制造好了被贼人抓走的完美假象,可她刚从狗洞里爬出去,一抬头,就看见了白无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次数多了,她也倦了,就在月神祠里混吃等死吧,在哪里苟不是苟……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苟,就苟到了半年后。
7.
风和日丽的某一日,还在睡觉的姬簌被门外的嘈杂的脚步声吵醒。
白无涯见她推开门,亲自拿着几个礼盒走进了她的房中。
“这些是什么?”姬簌看着院子里的八十八担红礼,茫然道。
“没见识,八宝琉璃盏、西海鲛母泪、紫金臂钏、金丝香木嵌蝉玉珠、赤瑚鸳鸯玉佩……”白无涯哼了一声,高昂起头,打开了她面前的几个礼盒,挨个介绍起了这些的奇珍异宝,整张脸就写着四个字——志得意满。
他大清早发什么烧?把她吵醒就为了炫耀一通自己的宝贝?
变态!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姬簌只好摆出职业假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真是好东西!”
白无涯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大手一挥,“既然你说好,那便全送你了,就当是给你的嫁妆。”
姬簌没反应过来,芊芊素手指了指礼盒,又指了指自己,有些受宠若惊道:“送我?”
白无涯点点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茶香入喉,却又皱了眉,想来是喝不惯。
是了,他日日请她去喝茶,喝的都是头批君山银叶,自然是看不上她房里的茶的。
但他平白无故送这么多东西给她添嫁妆……
“仙君莫不是嫌弃我的嫁妆太寒酸?”
但那嫁妆都是阿娘给她留的啊……
“我只是怕你凑不齐十里红妆。”
果然是嫌她的嫁妆太寒酸……
姬簌虽然不是按名门闺秀的标准养出来,却也知道什么是拿人手短。
他白无涯又不是什么下乡送温暖的好领导,平白无故送这么多东西给他,只怕还有后招。可她不接,又显得不重视领导……
姬簌故作神伤,推脱道:“仙君对我的厚爱无以为报,但这……”
话音未落,白无涯已经张口打断她:“无以为报……就不报。”
姬簌:呵呵。
你会让我不报?大雁过来你都要拔根毛!
她单手化拳,重重锤了下自己的胸口,痛心道:“我身为上神,是天界楷模!是精神象征!怎能带头收授礼物,这于理不合……”
姬簌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白无涯已经拿起了那只赤瑚鸳鸯玉佩。
他大手一拉,将姬簌按到腿上,双手穿过她的腰间,解开了她原本戴着的玉佩,又为她系上了新的。
姬簌从聒噪的夏蝉变成安静的家禽,只用了不到一秒。而系玉佩的过程,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她活了快两千岁,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
她不但听得到白无涯在她耳边的呼吸声,还能透过薄薄的鲛绡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更可恶的是,他还故意在她耳边撩拨,用清冷低沉地声音一遍遍问她:“喜欢吗?嗯?”
这一个“嗯?”字,几乎要了姬簌的命,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脸也涨得难受。
她挺直了身体,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喜欢……”
白无涯笑了,继续诱惑道:“喜欢什么?”
姬簌愣愣的吞了口口水,“喜欢大宝贝……”
闻言,白无涯不禁勾唇一笑,眉眼间荡出了说不出的风情,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下晕开一片阴影,微凉的唇准确无误地印在姬簌的嘴边。
那吻浅浅的,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卑微的心思。
檐下的风铃轻响,不知不觉间,搅动了一池春水。
10.
“郎骑竹马来,绕床绕床弄青梅……”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月神祠书房里,姬簌坐在桌案旁,拿着厚厚的诗集朗读着。
果然,她斗不过白无涯。
他先是以美色诱骗她收下财物,然后用财物要挟她成为他的伴读!
姬簌一拍大腿,自己怎么就中了他的连环套?
“念完了?”白无涯一挑眉,吓得姬簌赶紧端正身体,继续念诗。
姬簌一个头两个大,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念这种寒酸的情诗?还整整一本?还日日要听?
难道是……他对那个吻不满意,借着情诗嘲讽她两千岁还不懂情事?
真是其心可诛!
一连五天,姬簌都要被那些诗酸掉牙了,白无涯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姬簌拽着白无涯的袖子,狗腿地笑道:“仙君,我觉得读诗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换一种……”
白无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想换什么?”
听白无涯这么问,姬簌狡黠一笑,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我早有准备!”
白无涯看向姬簌的眼神多了几分宠溺,淡淡道:“你既然想读这个,那就读吧。”
说罢,他又拿起了一本佛经看了起来,姬簌怀疑,他根本就没认真地听她读过诗……
所以这本册子,姬簌是带着报复心读的。
她点灯熬油地勾划重点,就是为了在白无涯面前声情并茂地读出这一段。
她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开口道:
“娇娇儿吃了酒,白嫩嫩的脸蛋儿上飞上了一抹红霞,一口糯米牙儿衬着红唇,叫人如何不爱?他色心一起,就撩起娇娇儿的衣服,褪了……”
听到这,白无涯原本勾着的唇角瞬间僵住,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尖。
姬簌从册子的缝隙里偷看白无涯,笑得花枝乱颤,嘴里还继续念道:“褪了她的裤头,两人便交颈……”
“姬簌!”白无涯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言语间已有了气恼的成分。
可他忘了,姬簌惯会察言观色,一见白无涯脸色不好,立刻调换了一副面孔,委委屈屈地问:“仙君不喜欢我为你挑的书吗……可我在藏书阁里找了好久,才找了这么一本,还以为仙君会喜欢……”
白无涯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念了一小段清心咒,终于忍住了撕碎姬簌的心。
他一张脸上满是郁色,迈开步子,对姬簌步步紧逼,开口却带了不以为然的轻佻:“上神读的这般好,想必是经验丰富吧……”
经验丰富倒是没有,也就勉强算得上是……博览群书吧!
姬簌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听闻九太子仙逝时,上神恸哭七日,如此鹣鲽情深,想必也离不开鱼水之欢,无涯对此道颇感兴趣,还想和上神讨教一二,免得日后洞房花烛,让上神看了笑话。”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哪里是想要和她讨教,他分明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姬簌嗅到危险,脚下一滑,撒丫子就跑,但她怎可能跑过白无涯?
那人长臂一捞,就轻松将她箍进怀中。
“上神想走?那无涯想讨教房中术要怎么办呢?”
姬簌也很无奈,她又没洞房过,哪里知道怎么办……
姬簌声音发抖:“讨教……就不必了,那本册子,本上神就送给仙君了……你多研习研习,定大有裨益!”
11.
姬簌真的很生气,她本在昆仑独自美丽,白无涯将她抓来,逼她做苦工,又给她气受,简直丧尽天良。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打她屁股!
那日读完小册子,他说她满脑子都是坏东西,该罚,就把她按在书房的软榻上,狠狠打了几下她圆滚滚的小屁股!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满院子的仙侍仙婢都听见了她的叫喊,她在月神祠待不下去了!
许是觉得姬簌的智商不足以逃出他的手掌心,白无涯从未关着她。
他喜欢一遍遍地把她抓回来,喜欢这种能展示他强大的猫鼠游戏。这正中姬簌下怀。
她一把扯掉赤瑚鸳鸯玉佩,草草扔在梳妆台上,又戴上了自己之前的玉佩,趁着无涯仙君当值的时候,一溜烟地跑回了昆仑。
嗅到昆仑冰雪的清冽味儿,姬簌只觉得神清气爽。
哪成想一推开重锦仙府的大门,就看见白无涯坐在正厅里煮茶。
院中茶香四溢,却让姬簌感到一阵脊背发寒,她迈过门槛的脚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白无涯把第一泡茶倒掉,抬眼打量闯进门的姬簌,“喝茶吗?”
姬簌吓得打了个嗝。
“唉~这是哪里?我怎么突然看不见了?真冷呀,我看我还是回家吧。”姬簌的双手在虚空中摸索了几下,又学着瞎子的模样,摸着门转过了身。
院中人不疾不徐地将第二泡茶倒入杯中,掌风一动,就把姬簌拉回了桌案前,还顺手关上了仙府大门。
白无涯上下打量她,一天没见,她倒是一点影响也没受,天知道他看见被她丢在房中的玉佩有多难受!
好在他和她之间有锁心咒,他也不担心她会丢。
而当他的视线触到她腰间的玉佩时,一股无名火几乎要烧断他的理智。
“良缘遂缔?”
玉佩被一股大力扯走。
白无涯轻笑:“马上就要嫁我了,还想着你那死了的九太子呢?”
12.
姬簌冤枉。
她根本没见过九太子。
和亲那日,送亲的队伍摇摇晃晃,竟也跨过了山河万里。
她刚把脚放下轿,龙宫里却传来噩耗——敖筆死了。
原来东海九太子孜孜不倦地求娶天界公主,是因为他早已病入膏肓,龙母想了个法子,希望借天家的气蕴救救敖筆,这才有了和亲一事。
但许是因为姬簌不是真正的帝姬,她这一来,没冲喜,倒把敖筆冲走了。
灵堂里,面对一屋子龙头,她不敢不哭。
为什么龙族化形都不变个人头呢?
大婚当天,患病已久的新郎死了,这说出去,别人都知道他们东海骗婚了。
为了东海的面子,龙王三天后才敢发丧,所以在世人眼中,她还是和敖筆做了几天露水夫妻的。
面对着更多来悼念的鱼头虾头,姬簌哭的更惨了。
十公主敖月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大赞姬簌为人重情重义,坚持和她以姑嫂相称,甚至还力排众议,捧她做九太子遗孀。
姬簌:“大可不必……”
这种尴尬的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天界传来旨意,说既然九太子归天,姬簌也不好占着龙宫的地方,就自己回昆仑吧。姬簌知道,小天帝是在报复他,她仿佛能看见他狰狞着面孔,幸灾乐祸地说:“跑呀,你乐意跑,就让你多跑两趟。”
姬簌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回了昆仑,没有轿子,而是自己飞的。
但白无涯不知道来龙去脉,他看见姬簌还戴着旧情人的玉佩,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将她带回了月神祠,又一连三天都不肯见她,后来干脆连月神祠都不回了。
姬簌有点慌,这段时间白无涯一直在身边,她确实不像在重锦仙府时那样孤单了。
现在他一走,还真有点不习惯,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
有仙侍说他在老红线仙那里下棋,姬簌就巴巴地跑去红线祠,可得了引见,远远瞧见背对着他的无涯仙君,她又想不出自己的错处。
她有什么错?
她就是想回家看看,又没说不嫁他,他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吗?
她的小仙婢说:“君君上这是吃味儿了。”
可整个九重天都知道,她是嫁过人的,他要是不想吃味儿,一开始就不该求娶她。
他若是反悔了,说一声便是,她也不会缠着她。
姬簌一跺脚,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怒气,转身离开了红线祠。
棋盘上,黑子“啪”地落下。
老红线仙心疼自己的白玉棋盘,劝说道:“姬簌上神都找你来了,你还真打算一直待在我这?”
白无涯斜着眼瞥了一下转身离开的姬簌,脸色黑的要滴出墨来。
“她该罚。”
老红线仙嗤之以鼻:“你哪敢罚她啊?你只敢一个人在这砸我的棋盘……”
13.
白无涯晾着她,姬簌也不去找他,两个人暗自较劲,连试婚服都特意错开了时间。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奇怪的很,明明看不对眼,却谁也没说不娶或不嫁。
而白无涯不在的这段时日,碰壁多次的敖月终于找到机会来见姬簌了。
“嫂嫂!你在月神祠过得怎样?白乌鸦有没有欺负你?”敖月变作了一条虫,轱涌着爬进了月神祠。
姬簌没答她,反而趴在桌子上,对着眼看敖月,“你怎么变得这样小?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忽而,她想起了什么,紧张地捏起敖月,“你不会是跃龙门失败,变成了条虫吧?”
敖月想起之前的经历,不由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挣扎着从姬簌手里跳出来,悄声道:“我怕变太大,白乌鸦会发现我。”她变成一只鹅进来找姬簌,正巧路过白乌鸦的书房,那厮跟她一对眼,就阴恻恻地笑了一下,笑的她双腿打颤、两脚发麻。
下一秒,她就被白乌鸦封了术法,提着脖子扔到了后厨。要不是她反应快,骗了另一只鹅自愿献身,此刻早就脑袋搬家了。
不能想,想就后怕。
“你说他干嘛非巴着你不放?”变成虫的敖月坐在一团棉花上,翘起二郎腿问姬簌。
姬簌先是摇摇头,然后皱眉,又松眉。半晌,才用玉骨小扇遮住嘴巴,倒吸了一口气。瞬间,她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本上神芳名远播?”
敖月无情道:“那我宁愿相信他是脑子有病。”
但父神之子,也会脑子有病吗?那可是三山大荒之内最好的基因啊!
可这种好基因怎么平白无故地砸在了她头上呢?
“嫂嫂?你怎么不理我?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敖月用虫腿戳了戳姬簌的脸,打断了她的遐思。
姬簌“啊”了一声,也没听到她问了什么,胡乱回答了一句“是”。
恰巧这时候,门外发出一声冷哼。
敖月滋溜一下钻进地缝,贴着墙根就爬出了窗户,一秒也不敢多留。
不用问,门外站着的当然是她那挂名的未婚夫——白无涯。
“我脑子有病?”白无涯微笑着,拇指敲着手中的小盒子,一步步逼近姬簌无处可躲,只能任由白无涯捏住她肉肉的脸蛋。饶是他再笨,也知道敖月刚才问的是什么了。
“没……仙君……我怎敢说您……我是说我脑子不好……”
见姬簌示弱,白无涯又上前一步,放下锦盒,两只手都捏上了她的脸,明显不信。
姬簌都晃神了,以至于过了好几秒才开始装傻。
她一摸头,做作道:“哎呀,头好痛。”
说着,手又指向了开着的小窗,继续做出我见犹怜的可怜样,“难不成是昨日感染了风寒?哦,对的,一定是的,我最好去服一贴药,治一治我这脑子不好的毛病。”
整个表演一气呵成。
姬簌吐出一口浊气,亦步亦趋地往门口挪。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这东西质地不错。”
姬簌回头一看,敖月送她的珊瑚玉手镯正被白无涯拿在手里把玩,而那东西本是放在妆台上的。
她松了一口气,珊瑚玉虽然名贵,但若是能讨得他喜欢,哄得他放她走,也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当下,姬簌便大方开口道:“既然仙君喜欢,那便送给仙君。”
白无涯闻言,果然高兴不少。
姬簌见他面带微笑,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许是那笑太过好看,白无涯破天荒没有为难她,他走她面前,微微颔首,道了句“多谢上神”,便开心地走了。
姬簌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回过身来长舒一口气,一打眼,却见白无涯拿来的锦盒还在桌上。
打开后,一只温润有方的镯子就出现在姬簌面前,瞧着就价值不菲。
但姬簌可不敢私吞白无涯的东西,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她抄起锦盒,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白无涯果然没走远,他站在走廊的拐角处,一手收于腹前,一手伸直了胳膊,然后手上一松,珊瑚玉手镯就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这一幕,恰好被闯出门来姬簌看个正着。
尴了个大尬。
原来仙君有这种癖好?她是应该先回避,还是应该去告诉他,这种解压方式非常适合他这种有钱的成功人士?
姬簌还没决定,白无涯先开了口,他一歪头,学着姬簌的语气,“哎呀,手好痛。”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向姬簌的眼神也是淡淡的。对摔坏人家送的东西这件事,白无涯表现出了十足十的理直气壮。
他抬手抚了一下廊下的风铃,继续细声道:“难道是昨日感染了痛风?哦,对的,一定是的,我最好去贴一贴膏药,治一治我这手指不灵的毛病。”
姬簌:“……”
14.
白无涯来寻姬簌,还送上了道歉的玉镯,算是给两人的冷战画上了个句号。
临近大婚,姬簌也老实下来,。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但她逃过一次,没成功,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连自己娘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在他们这种有权有势的人面前,她毫无胜算。
而白无涯对她而言,无论相貌还是地位,都算是她高攀了。
她不应该再挑了。
可整个九重天上,除了姬簌,还有一个人同样不太喜欢这桩婚事。白无涯对她而言,无论相貌还是地位,都算是她高攀了。
她不应该再挑了。
可整个九重天上,除了姬簌,还有一个人同样不太喜欢这桩婚事。
历劫回来的小帝姬青卿,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了白无涯,惊为天人,非君不嫁。
小天帝来找过姬簌两次,一次是让姬簌嫁,一次是让姬簌不嫁。
他发出的圣旨不好收回,便让姬簌自己悔婚。
姬簌觉得,这一家人恶心得要死。
第二天,特意穿的十分招摇,挽着白无涯的手,把九重天的每一个角落都逛了一遍。
她一口一个未来夫君,几乎把白无涯叫上天去。
看着小天帝和小帝姬恼怒的脸,姬簌恨不得马上嫁给白无涯,气死这两个小兔崽子。
姬簌放开白无涯的手,走到青卿面前,故意小声说:“怎么办啊小帝姬,仙君就爱我一个呢~”
“你一个嫁过人的寡妇,有脸和本帝姬争?”青卿凤眉倒立,指着姬簌就骂。
小天帝宠着姐姐,况且他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白无涯是不是真的在意姬簌,便也不去管青卿。
白无涯当即皱了眉。
姬簌倒是十分淡定,挨了骂也不气恼,反而对着青卿笑了一下,转回身后,却瞬间变了脸。
她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白无涯,“仙君,她骂我~”
小天帝、小帝姬:不要脸!
这一声,嗲嗲酥酥,依赖感十足,白无涯很是受用,长腿一跨,便把姬簌护在身后,他沉着脸道:“帝姬注意措辞!”
小帝姬苦追无涯仙君多日,还是头一次听他呵斥自己,立马红了眼睛,委屈道:“你疯了?她嫁过人你知不知道?”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白无涯更生气了,他抓着姬簌的手一紧,脸上已经有了愠色,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青卿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乱说话,是会死人的。”
小天帝见势不妙,不敢犹豫,立马俯首作揖,“仙君不要生气,阿姐胡言,我这就带她走。”
那语气,那姿态,跟面对姬簌时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欺软怕硬!
白无涯脸色不善,但到底是允了。
两人落荒而逃,看的姬簌十分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