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穆一路潜逃到俪城,夜深时分避开众人的耳目来到一家医馆。
医馆的老板正在算盘上算清一天的账目,眼前忽然晃过一个黑影,等他细看时,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板哽咽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作声道:“少侠……有何贵干?”
“治病。”
老板听到治病,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
“请随我来。”
可唐穆没有动的意思,架在老板身上的刀更近了几分。
老板自然也不敢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嘶——”唐穆忽然捂住心口,心口传来的绞痛让他倒抽一口气。
老板见此借机说:“诊室在后面。”
唐穆这才松了手里的刀,跟着他来到诊室。
老板替唐穆把脉,看表情不容乐观。
“不能治?”唐穆挑眉道。
老板缓了缓神色,说道:“少侠中的是一种慢性毒,鄙人不才,恐难以医治,但有一人或许能治。”
“谁?”
“国师稽夜。”
“他现在身在何处?”
“应该是在京城。”
“应该?”
“不不不,就是在京城。”老板忙改了话音。
“你刚刚说是慢性毒,何时中下?”
“大概三个月之前。”
三个月之前,那时候他在……唐穆瞳孔骤缩,一时不敢相信心中的那个猜想。
“我还能活多久。”
“嗯……”老板沉吟一声,“多则一月……少则……半月。”
唐穆嘴角弯起,眼神却异常的可怕。他起身向店门外走去,就要踏出店门时,忽然回头道:“对了,你见过我吗?”
眼下正直多事之秋,他不好再行杀戮,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掩人耳目,这点他心里很清楚。
老板头摇如鼓拨:“没见过,没见过。”
……
自从林幕当上稽夜的徒弟后,本事没学多少,脏活累活却没少干。稽夜极少下山,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是靠林幕下山采买。他连自己的房门都很少出,有事才唤林幕一声。
要不是自己的命还得靠他,她早就把他挂树上吊一晚上了。对林幕来说,只有每当幻想稽夜被他整的时候她才能稍微解点气。
“林幕,干嘛呢?”稽夜少见的开了房门。
林幕闲的无聊不知道从哪搜刮来的一摞话本和小人书,都已经被她看了一大半了。
“师父有何吩咐。”林幕惯常的对稽夜展露微笑,只是那微笑没几分真心罢了。
“天气要转凉了,为师带你下山买几身衣服。”
买衣服?
他会有这么好,平常她下山采买都东西他都是算好了再给,精确到几文。她买东西的时候从来没出现过找零的情况。
而今天破天荒地出门只为带她买衣服。
林幕狐疑地看着他,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稽夜走过来敲了下她的脑袋,而后转身说道:“快走吧,今年的冬天很冷的。”
林幕问道:“你天天门都不出,怎么会知道今年的冬天很冷。”
稽夜已经迈出了大门,听到林幕问她,侧身一笑:“因为我是你师父呀!”
嘁,鬼信
林幕在心里腹诽了一声,而后跟上稽夜。
林幕一路跟着稽夜,稽夜没有走平常林幕走的那条路,而是穿过山下的村子,去到镇上。
“哎,这不是阿夜吗?”在田间地头劳作弯腰劳作的老人看到走来的稽夜说道。
“您是……李伯。”
老人憨厚的笑笑:“你还记得我呀。”
“令郎都这么大了……”
“我不是……”林幕刚想出言辩解,稽夜就说道:“是呀”
他又对林幕说道:“叫人。”
“爷爷好。”
“好孩子。”
“这是带孩子来乡下玩几天?”
“辞官了,以后就住这了。”
“怎么就?”
“家中有一些变故。”
“这样啊…”
“想起了你小时候也就这么高吧,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
“您没在教书吗?”
“老了老了,教不动了。”
“李胜呢”
“带着他婆姨到城里作生意去了。”
“您没去?”
“我一个老头子去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守着家里这几亩地吧。”
“那您忙,我和犬子到镇上去办点事。”
“你们去,你们去。”
稽夜和李伯打过招呼过后,继续走在去往镇上的路上。
林幕一路上憋着气,看着稽夜的背影腹诽道:谁是你孩子啊,还犬子
“怎么不走了?”
稽夜回头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林幕,发现林幕正在瞪着他。
稽夜反应过来,一笑:“还在生气呢,为师说得没有错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看林幕并没有比刚才多开朗,稽夜又坦言道:“为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明白吧。”
林幕看向稽夜的眼睛,少了刚才的玩笑气。
林幕低头,其实她明白他的意思。
“明白了就继续走吧。”
稽夜没走两步想到了什么,向林幕问道:“你是哪里人,有空要不要回家看看”
林幕走着走着低下了头:“我没有家。”
“那你姐姐?”
“我是孤儿,被姐姐收养大的。”
“现在姐姐也没了。”
“我们师徒俩还挺像的。”
“哪像了?”
“在你这个年纪,我也没有亲人在世上了。”
林幕抬头看他,面露惊讶。
“不相信啊,不相信算了。”
稽夜向前走一步:“不过眼下有你这么个好徒弟在,为师心满意足了,百年后好歹有个收尸的人在。”
敢情他就是怕他死了没人给他收尸这种理由才收她做的徒弟,真无语。
到临近的镇上后,稽夜先是带林幕到成衣店买了几身秋冬的衣服,又上街买了一提猪肉和俩瓶酒。稽夜只付钱,东西都是林幕提,除了酒。
俩人走到街上闲逛,稽夜回头看林幕:“有什么想买的,跟师傅说。”
“卖糖葫芦了,不甜不要钱。”
“要糖葫芦”
“好。”
“糖炒栗子”
“葱油饼。”
“绿豆糕。”
“烧鸡”
林幕想要的稽夜都给她买了,只有这会她才觉得这个师父还是蛮不错的。
“师父,你能不能帮我拿着衣服,没手了。”
“行吧,谁让你是我徒弟呢。”
到镇口的时候,放在布上的一幅棋盘吸引了稽夜的注意。
卖棋盘的老者席地而坐。
稽夜端详了那棋盘良久才开口道:“这棋盘怎么卖?”
“五十两。”
“三十两。”
老者摇了摇头。
稽夜不作纠缠,起身往前走,还没走两步,就被老者叫住:“等等。”
“三十两就三十两吧。”
“二十两。”
“你……”
“好吧”
稽夜从袖口掏出仅剩的二十两银子递给老者,老者将布把棋盘包好,递送之际眼里流露出不舍。
“好好待它。”
“自然。”
“林幕,拿着。”
林幕正啃着没吃完的烧饼,无助地摊开两只手,像在说:你看我还有手吗?
稽夜半点不理,走上前来拿走她手里的烧鸡。
“我的烧鸡!”
转眼稽夜把包好的烧鸡给了老者:“刚买的,热乎着呢。”
老者惶恐:“这怎么能行?”
“没事,一点吃的,不算什么。”
稽夜转身看到眼神幽怨的林幕,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下次给你买。”顺带把棋盘挎到她肩上,微笑道:“好徒弟。”
老狐狸,死老头,奸诈小人,铁公鸡,一辈子讨不到老婆,生儿子没屁眼。
林幕在与他对视的一瞬,在心里把能骂的都骂了一遍,还不忘施加诅咒。
“你是不是在骂为师?”
稽夜突然问道。
林幕一愣,立即笑着掩饰道:“怎么会呢?”
“小幕幕做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眼睛哦。”稽夜转身看了看天色,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林幕道:“哦,对了,为师今天晚上要吃红烧肉。”
吃个锤子,她哪会做什么红烧肉,林幕看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更觉来气,。
林幕掂了掂肩膀,丝毫不管包裹在里面的残存的棋盘。
旁边坐着的老者看着预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叹气。
林幕愤愤地跟在稽夜后面,彼时日落西山,倦鸟归巢,田埂上的影子一长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