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珏安静地站在后山的凉亭里眺望远处的山峰,目光却似汹涌的大海,泛出粼粼的光泽。
“你这冷漠的性子,不知得吓着你的徒儿们多少次,”龙飏缓步踏入亭内,同鸿珏望向同一处“也不改一改……”
清风一路欢歌吹过层层林海,龙飏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心情甚好。
“不知掌门师兄找我何事?”
“我性子如此也非一日两日,他们早该习惯了。倒是你这话问的,怎么,八年不见,我这做师兄的想请飏师弟无事叙旧都不可了吗?”鸿珏素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怨怼。
“叙旧无酒才是不可。”龙飏变戏法般从身后提起两坛酒摆在桌上,笑容从嘴角缓缓化开。
……
“呜……”此时凌紫樾脸上就是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她像条死鱼般伏在床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欸你说,这药有这么难喝吗?”百里湘疑惑地看向南宫晖,“还有,你为什么不拿个托盘来?”
南宫晖身子明显一僵,随即,镇定自若地摊开双手“太麻烦了~我这是在锻炼自己的平衡能力!是修行!”
你,该不会是没想到吧……
“好了,”林沐风打断了两个人没营养的废话,“门派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南宫,你随我来,百里,你留下照顾凌师妹。”
南宫晖吐了吐舌头,随林沐风退了出去。原本紧凑的屋子里,此刻只剩下了凌紫樾和百里湘两个人。
“十里香,”紫樾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可知……我们这位龙飏师叔是什么人?”
[南宫府]
“轩,哥,哥!”棠晓满脸委屈掰开了南宫轩握着茶杯的手,然后故作生气地往桌面上一磕“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嘛……”
“晓晓……”南宫轩收回思绪,有些无奈地看向棠晓撅起的小嘴,眼神瞬间就变成了宠溺。
棠晓不依不饶地盯着南宫轩。南宫轩见状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晓晓,此事你也确是有些莽撞了。”
“我固然知道你同凌儿之间有些过节,这次她任性投崖,托你的福幸得大难不死,实乃天大的好事……晓晓,你既救了她,怎的因一盏茶便又同她翻了脸呢?而且,凌儿是你还未过门的弟媳。”
“轩哥哥这是在责怪晓晓喽?”棠晓眼眶有些发红“晓晓好心派人山上涧下地寻她下落,好不容易将她救了回来,她不领情就罢了;我为她奉茶,她不接受还故意打翻弄脏了我的罗裙,这也罢了;可她竟然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仗着昆仑派给她撑腰,不知和她的师叔龙飏说了些什么,那厮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杀进了我棠家。如今怎都成了我的不是?轩哥哥好生偏袒紫樾妹妹……”
“这……”见棠晓转过头去作势要走,南宫轩连忙起身相劝“晓晓,我非此意……只是,这太白乃名门正派,龙飏也不像不明事理之人,他为何……”
“轩哥哥,”棠晓“唰”地扶案而起“轩哥哥不信晓晓那就算了。晓晓今日失礼,所说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同妹妹争来斗去确是我这做姐姐的太过小气,晓晓这般不识大体真是让南宫家上下都见笑了……”话毕,棠晓微微迟疑,转身跑了出去。
一滴眼泪正巧被风吹落在了南宫轩伸在半空的手上。他看着棠晓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前略显寂寞的花海里,握紧了拳头,紧跟着追了过去。
……
街角,一锦衣少年看着两人相继跑开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出了声。
“能让你置身事中并插手至此,我那‘未婚妻’还真是了得~千里迢迢把我从京城召回来只为对付一个女人,哈哈哈……阿姐,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聊了呢,还是……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无聊不无聊,或是有趣不有趣……这些与你何干?”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在少年回过神之前,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就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还是说,你棠二少爷真打算娶那个女人过门?”
少女口中的这位“棠二少爷”吞了一口口水,从脊骨上滑下一滴冷汗:“夫人说笑了~我哪里敢啊~啊,哈哈……”
“呸!棠夜,谁是你夫人!唔!”紫衣少女微微一僵,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那,少年反手扣住她的腕骨,一个旋身绕到后方把她圈在怀里,随即,手上一用力,便逼得她松开了匕首。
“嗯哼~”棠夜得意一笑,炫耀般吻上了对方的耳垂。
少女咬了咬牙,用脚尖挑起匕首向后一踢。以棠夜的身手他完全可以避开,然而他却毫不躲闪。少女心中一惊,赶忙后退一步撞着他的身子两人一起歪到一旁。匕首擦过棠夜的脸插进了墙壁。
“白痴!你怎么不躲!”少女嘴上还很强硬,却慌忙掏出丝帕去擦棠夜脸上的血。
“既然夫人想要我这做夫君的小命……棠夜自当双手奉上~”说罢邪邪一笑。
少女腾地红了脸,侧过脸不去看他:“果然是个白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我又不会手下留情……”
“欣冥,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跑这来?”
“……哼。”
“欸?”
[上清太白后山]
飏师弟,能让你能露出焦急之色的情况还真是少见,你似乎很关注小十七……
她四岁入我门下,当时我刚接任掌门之位,不过长她十余岁,当日她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的情景,时至今日我都记得清楚得很……
十七她是亲眼看着凌夫人被杀的,对了,就在她上山那天……
飏师弟,你可还记得【御风令】?若非十七偶然间一句话,我还不知那令牌竟是凌夫人的东西。当年她在谪仙崖遇害,令牌被一伙蒙面人夺走数年来一直下落不明,几日前,竟让十七追查到此物下落……
转眼便是十四年啊,师弟这些年过的可好?若非你八岁那年执意离山,这掌门之位就算不是你的,上清太白的各位长老也不会放着你的天赋不管,让你过得似如今这般清闲……
你倒是随性,却苦了我这做师兄的。好了,门中琐事不宜堆积,今日不处理完,恐怕明日就该成山了,我先走一步……
……
鸿珏的几番话在他脑海里低沉地回响,静默了一会,龙飏微阖了眼,仰头饮尽了杯中残酒。
——“掌门师兄先行回去了,紫樾姑娘若是找他,可是不巧……”
“啊,不不不,”紫樾从树后闪身出来,有些不自然的脸红。
我明明已经屏去了气息,怎么还是被发现了……这要是被误会成听墙角的可怎么办?完了完了,我还有事求他,他会不会对我印象不好啊……
“我是来找你的……师,师叔……”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个数。
龙飏见她口称“师叔”时满脸别扭,忍不住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多看了几眼。紫樾愈发尴尬,心想这次糗大了。
龙飏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失笑:“罢了,我离开师门多年,况且仅大你四载,你这一声‘师叔’叫出来,却是叫老了我。樾儿姑娘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战战兢兢,既是同龄人,直唤我名讳又何尝不可?”话毕,又倒了一杯酒。
“啊?可是……”
“没有可是,也千万莫和我谈什么劳什子门规礼法教条辈分,你和我掌门师兄论你们的,与我另走一套不就得了……”
见龙飏举杯又要再饮,紫樾赶紧上前一步按住酒杯。我的小师叔啊,你这是醉了吧……
“那便依了师……龙飏……哥哥的,”紫樾不自觉地抖了抖鸡皮疙瘩,就近坐下并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挪开“前日在棠府,龙飏哥哥唤了我的名字,可你怎知我便是凌紫樾?”
龙飏斜了一眼被拿远的酒杯又看了看紫樾,缓缓开口道:“你腰间系的飘带。”
“哦~原来是认出了我的兵器……”紫樾点了点头。
“并非如此……”龙飏揉了揉太阳穴“用飘带的人多得是,不过这【樱绫】却是世间仅有的,也只能为凌家长女所有的东西……”
“欸?为什么?”
“因为……它是特制的……”聘礼。
他没有把后两个字说出口。徐来的清风掀起了一阵青草香,龙飏的笑意在青山流云的映衬下,有一种格外温情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