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刺史的卧房灯火通明,门外立着两名守卫,另有一队十几人的巡卫在院子中不停的巡视。
整个刺史府戒备森然,像是被铜墙铁壁包围了起来。但着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两条黑影掠过浑圆的明月,收起蝠翼,伏在屋顶上默默观察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等待着最完美的时机。
夜轻尘合衣躺在床榻上,因为久久怕黑,又怕听鬼故事,为了能及时赶过去,他一直保持着衣衫完整,他的睡眠很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马察觉。
此时,窗子被人轻轻打开了。
一阵凉风袭了进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两条奇长无比的手臂。
夜轻尘蓦地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纹丝未动。
黑暗中传来了奇诡的呻吟声,两只爪子猛然一抓,然后又缩了回去。
他下床踱步到窗前,茂密的婆娑树后,隐隐能看到巡卫在不停地走动,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他点着了油灯,忽的一惊。
只见桌案上放着的那盘青梅少了两颗,他虽然不喜欢吃青梅,但顾久久临走前特地数了共有九颗梅子,方才一阵阴风带走了两颗,看来,还是个贪吃鬼……
他聆听到隔壁并没有什么异常,本不愿多作理会,怎料那鬼竟去而复返,两条毛茸茸的手臂偷摸地伸了进来。
一双毛手竟像是长了眼睛般直奔两颗梅子而去。
夜轻尘眸光一闪,眼中杀气四溢,他的掌中出现了两把短刃。
两道寒芒划破寂静,那手臂真如长了眼睛一般,两把短刃深深嵌进了桌案。
一个如猿猴般的黑影勾起树干,朝着夜轻尘吐了吐舌头,四只耳朵同时抖了抖,然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夜轻尘大惊失色,冷冷道:“长右兽为何会在这里?”
他纵身一跃,躬身踩在窗子上,发现那长右兽已经在屋顶等他。
他微一犹豫,为了能弄清所有事情的谜底,看来只有捉到这只长右兽,再从它口中套出些什么。
屋顶上的长右兽似乎不耐烦了,他伸出舌头,上下摆动,左右摆动,煞是可恶。
夜轻尘掠上婆娑树,像猿猴一般攀过树干,身姿灵巧地避开巡卫的视线,然后借着树枝的弹力跃上屋顶。
树叶纷纷抖落,一名巡卫回过头来,什么都没有发现。
屋顶上,两条黑影一前一后,疾驰而去。
顾久久打开房门,月光渗透进来,一个人正坐在桌案旁等他。
那人身披红色斗篷,露出半张莹白剔透的脸庞,和两片锋利的薄唇。
顾久久想起了白日里的赌注,他合起房门,苦着脸道:“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人一愣,微笑道:“没错,我等了你很久。”
顾久久也一愣,他听见桑萁的声音与平时差异很大,他走过去,那人伸手一揽,将他抱入怀中,修长的手指勾起了他的下巴。
一头银发从他的肩头倾泻下来,铺洒在顾久久的胸前,顾久久终于看清楚了!他的五官十分精致,像是用这世间最好的璞玉镌刻而成,他的眼眸清澈明亮,勾魂摄魄,但他嘴角的笑容却像是恶魔般张扬而又冷血。
他冰凉的指尖摩挲着顾久久的脸庞,后者一阵凉意,大叫道:“你……”
“是谁”两个字还未出口,他已经叫不出声了,因为五根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胸口、小腹。
那人倾身凑了过来,冰冷的嘴唇贴上他的耳畔,柔声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寞魂影。”
顾久久小声道:“我、我为什么要记住你的名字?”
他笑道:“因为你就要死了,你总得知道是谁杀死了你吧?”
顾久久胆子大了起来:“寞大侠,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笑了起来:“你这么有趣,本尊已经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顾久久想要推开他的指甲,他笑道:“怎么,你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死?”
顾久久咽了咽口水:“大侠,我根本不想去死!我们无冤无仇,你饶了我好不好?”
他沉下脸道:“这可由不得你。”
“但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方式……”
夜轻尘追入一片密林,长右兽突然踪迹全无,他半蹲下来,观察着地面上的爪印。
忽然,无数点寒芒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他纵身一起,身子旋转了几圈,闪烁着青光的飞刀擦过他的眉毛。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胡乱射来,他脚步不停,十几只羽箭钉在地上,他急忙躲到一棵树后,直到那棵古树被射成了刺猬,树林再次恢复了寂静。
夜轻尘慢慢侧过身,只见不远处有一只长右兽正低头吞吃着什么。
那长右兽背对着他,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过去,那长右兽竟浑然不知。
月光下,他高举匕首。
正要刺下,那长右兽却忽然转过脸来,嘻嘻笑着,双爪压下一根木杆,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夜轻尘身子不稳,方才缓过神来,那长右兽竟然消失了!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他脚下一空,身子坠入了一个大洞。
这洞不知道有多深,夜轻尘情急之下亮出一把匕首,用力一插,泥土迸溅,在土壁上划下了长长一道,身子虽停了下来,却也将将到了洞底。
洞内一片漆黑,他仰起头,只能看到明亮的星辰。
几颗脑袋从洞口边缘探了出来,十二只耳朵同时抖动了一下,其中一只长右兽向洞里一扔,几颗圆球状的物体坠了下来。
夜轻尘侧身一躲,在那物体落地的瞬间,大洞里的灯忽的亮了。
他这才发现,这里面竟别有洞天,土壁上悬挂着几十盏油灯,空间宽敞,洞里有楠木桌案、椅子、床榻,桌案上摆放着紫砂茶壶,瓷碗,甚至还有一碟云片糕。而在他的靴子旁散落着几颗红彤彤的梅子,想是方才长右兽抛下来的。
他一撩袍袖,坐在椅子上,伸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他冷冷道:“长右兽,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这场水患是你们带来的,对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几丈深的洞穴里,传到长右兽的耳中却格外的清晰。
一只长右兽伸长脖子,笑嘻嘻道:“是又怎样?哈哈哈。”
夜轻尘端起瓷碗:“你们为何不好好待在妖界,反而要聚集在贺州?”
长右兽冷笑道:“哈哈,十七年没见圣主,听闻圣主来了贺州,自然要热情款待一番。”
夜轻尘一愣,他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我是圣主,为何还不行礼?还有,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长右兽们互相看了看,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简直要笑到昏厥。
洞顶传来了讽刺声:“圣主活了三千年,怎地还那般天真?咱们如果怕你,哪还会费这番苦功把你困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道:“圣主不妨安心住下来,缺衣少食就跟咱们讲,等到了时候,咱们自然会恭恭敬敬的把您老人家给请上来。”
洞顶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夜轻尘喝了口茶,突觉大事不妙,这些长右兽是故意把自己引过来的,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他们把我囚禁在这事先布置好的洞穴,莫非是……不好,久久有危险!
夜轻尘站起身,对着洞口冷笑道:“没错,我活了三千年,你们以为我白活了吗?”
他右手一抛,一条爪镰从袍袖中腾冲而上,长长的锁链眨眼间已经抛出洞外,勾住了什么。
他用力一扯,爪镰嵌进了树身,甚是牢固,他轻笑一声,脚尖一点,凌空飞了上去。
几只长右兽方才升起火堆,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火堆灭了,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又已经出现在了洞底。
几只长右兽骇的抱成了一团,洞穴底部蔓延起无尽的寒意,“咔嚓咔嚓”结冰的声音,转瞬间他们已经置身冰窖。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是猿猴,本能攀爬上去时,土壁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滑不溜足,又如同镜面,映照出了几张异常惊恐的毛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