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一名仙侍送来一枚金丹,被我连人带盒子地扔出门外。
又过了一会儿,那名仙侍小心翼翼地送来吃的,我也确实有些饿了,神仙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然本神有一个致命弱点,不吃东西会饿得死去活来,在凡间被夜篱的青椒炒鸡蛋喂刁了嘴,在峡谷的那一千年对吃的渐渐不上心,几颗果子便可凑合,偶尔去凡间改善一下伙食,却也不过是食而不得其味。
那仙侍见我拿起筷子,一张如临大敌的小圆脸霎时放松下来。
此番既来了九重天,有些往事也该清算一下了。
当年白蕊天牢自尽,鸣蛇大闹天宫,后来的忘川对峙,这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便是罗刹花案。
我虽在酿仙府中仅待了短短数百年,然相信以白蕊的品性断不会做出那般歹毒之事,若说酿仙府中谁有这份歹毒心思,脑海中自动蹦出一个名字,秋霜。
想到这个名字,一些事情渐渐明晰,那次西海之行,她应是打算让幽荒那些邪魔妖祟将自己吞食得尸骨无存,却算漏了自己有琉璃手串护身,那年花神典曦芜无故邀自己一同前往,想来也多半是她在背后嚼舌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既已是千年,也该清理门户了。
我准备出门一趟,却见重华在院子里静坐,上次见他也是静坐,不过是在水池边,当真是人老腿脚不利索了,能坐着便不站着,再过了几万年,便是能躺着就不坐着。
经过时,他叫住了我,“瑶儿,你这是去哪儿?”我讥讽地刺他一句,“你这眼睛看不见,耳朵倒是挺灵的,怎么不去凡间当个招摇撞骗的算命瞎子。”
他微勾了勾唇,神情平和安宁,“你现在法力被封,若是遇到了对头,怕是不易脱身。”
我冷笑一声,“三界咒印,皆出灵族,你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是不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我知道,”他浅润一口茶,神情微有波动,如同此刻杯中的清茶,转瞬即逝,“这是昆仑镜,你且带着。”
他变出一块光华慑人的宝镜,不过手掌大小,然镜中虚幻变化万千,比那老匹夫的化心镜还要玄妙莫测。
我问:“你不怕我用这镜子藏到下界?”
他道:“你想走,谁也留不住,带着这镜子,我安心些。”
“别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的想要安心,便将莲华境还给我。”
我说罢经过他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他将那块宝镜递与我,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出尔反尔,这也是我讨厌他的一个地方,我将那块镜子收入囊中,大步流星地离开院子。
白辰在房中打坐,一袭如水纱袍无风微动,他睁开眼睛,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虽已感觉到她的气息,但真真实实地看见她,还是心绪难平,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等着面前的人开口。
天界之中,我最不想见却又挂念的人便是这个昔日的师父,他与世无争,却收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徒弟,教她酿蜜,给她讲经,为她承雷火天劫,到头来,这个徒弟却是个已死又重生的三界遗祸。
室中静默几许后,我直入主题,“上仙的酿仙府中藏着只心肠歹毒的蝎子,当年罗刹花一案,便是这只蝎子暗中栽赃白蕊仙子,让她在仙牢中含怨自尽,这只蝎子便是酿仙府中的大师姐,秋霜。”
他神情微诧,而眼底浸着几丝黯然,一别千年,那声师父已成上仙。
“琉璃可还认我这个师父?”他问我道,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听他唤我琉璃,心中微喜,犹记当年磕了一个响头拜他为师,将说未说的话生生卡在喉间,这世间诸多的因果纠缠,皆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死者为大,”我生硬地岔开话题,“这祸害遗留千年,也该是时候清理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