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依樱着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依樱毕竟是端子玉从宫外带来的,从小服侍她,两人的利益密切捆绑。端子玉不会无端撇开依樱另外去信任其他人,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两人离心离德。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在别人在看来是可能发生的,不觉突兀的。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
越致行很快就有了主意,他当天仍是白日里去了一趟玉卧阁,第二日白日里去过后,傍晚又去了一趟,正赶上端子玉用晚膳。
越致行道:“你现在情况特殊,也不必拘礼,用膳便是,我在旁边陪你。”
太子这两日来得勤,端子玉本就高兴,又见他对自己非常体贴,不由很是高兴,道:“多谢太子体恤。”
依樱便如平日里一般,在床上摆放张小几,将菜一一布上,端子玉用膳,她就在旁边小心伺候着,按着端子玉的习惯,先盛了一小碗汤,待端子玉喝完,这才从一笼里取出碗蛋羹,趁着端子玉吃蛋羹时,开始分起盘子里的清蒸鱼——端子玉最爱吃鱼鳃和鱼尾,鱼鳃肉好取,鱼尾却是有刺的,她得把鱼刺一根根细细挑出来。
端子清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她能感觉到太子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这边。她不由有些娇羞,满怀期盼地微微抬头,又觉得那目光似乎短了几分,停在她面前的那盘鱼上。
端子玉诧异,轻声道:“太子。”
越致行“嗯”了一声,似乎才回过神来。
端子玉有些失落,却也不能开口问他在想些什么,便道:“这鱼是妾身的小厨房里最拿得出手的菜,太子要不要尝一尝。”
“不用。”越致行略一思忖道,“你爱吃这些河里海里的鲜物,可到底都是冷水中长的,适量吃些可以,切不可贪嘴。”
端子玉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因此虽是关心的话,听了也高兴不起来,只道了句:“臣妾记得了。”
越致行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一小叠缀了花瓣的青瓜干贝虾仁上,道:“青红带白,翠护凝脂。你这小厨房的菜色倒是异常精美,若是到了春日,着两片海棠花瓣,更妙。”
端子玉总觉得这话若有所指,可怎么也想不明白指的是什么。
依樱低着头,听到“海棠”二字时不禁猛得抖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暗自庆幸着自己手脚快,若是这时候还在桌上服侍,这一抖不免碰撞了杯盘,只怕要被玉妃看出什么的。
她微一抬头,就见太子的目光似无意地扫了过来,忙又低下了头。心中如擂鼓般巨震,分不清是因为喜悦还是因为害怕。
白日里太子来时,她到门口迎着,为太子扶门,太子的脚步顿了一下,轻声道了句:“真是冷日里待久了,却忘了海棠春色娇丽无双。”
说罢,目光就落在她扶在门边的手上——这话自然是对她说的,
依樱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这么说,又不知该如何接话,正有些发懵的时候,太子忽然凑到她的耳边:“你这指甲涂得好看。”
由粉渐红晶莹地一排,在棕红失光的门扇上,确有一番别样风情。
太子说话时吞吐地气息撩动着依樱的发梢,她当下便觉得身子发酥,不由阵脚大乱,正在她不知如何回应时,太子已走了进去,她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头脑中却乱糟糟地一片。
她不由想,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前几天太子来时也盯着自己看了一阵的……她又不由觉得害怕,庆幸当时只有他们二人,没有被其他人看了去。
小姐们的贴身丫鬟不同于寻常下人,除了会伺候人,还要为以后嫁入夫家固宠做准备,因此都养得娇贵。更不消说亲王家郡主身边的丫鬟,而端王几乎不管府内事,端子玉又从小被母亲和哥姐宠着,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更是金贵些。
而依樱正是因为生得水灵,人又机灵,这才一早就被选为了端子玉的贴身丫鬟。
依樱的五官并非格外精致,胜在肌肤白皙。端落儿也白,可那白透着羸弱之感,一张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依樱却身子好,气血足,脸上白里透红的。
依樱细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的确不如主子好看。但主子气量小、脾气大,不免就有锐利之感,而她常年小心服侍,低眉顺眼,温婉异常,夫人身边的婆子就曾经说过,男人们都喜欢这样的。
太子说的什么“冷日里呆久了”的话,是不是就是这意思?
依樱想到此处,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在玉妃寝室中太子盯着自己双手时痴怔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翻腾地更凶了。
再将看向镜中人,脸上又添几分薄红,竟比华服美饰装扮下的主子更耐看些。
“砰砰”敲门声传来,依樱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道:“是谁?”
一名小宫女隔着门道:“依樱姐姐,太子刚走了,主子喊您了。”
“我知道了,这就来。”
依樱说话间,麻利地整了整衣服,又看了看镜中确认脸上看不出异常的神色,这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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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樱走到玉妃床边,屈膝行礼,玉妃只“嗯”一声,没有什么反应,满腹心事的样子。依樱勉强压住心中忐忑,也不欲多问,就默默站在一旁。
端子玉道:“太子他……好像有点怪,你觉不觉得?”
依樱身子一紧,笑起来不免有些僵硬,低声道着:“哪里怪?奴婢没觉得呀。”
“是吗?”端子玉秀眉微蹙。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留意不到依樱的异常,喃喃地道,“我觉得他老是一直心不在焉的,说的话也很古怪。”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依樱更加紧张了些,自然怕端子玉发现,便道:“要说有什么不同,太子近日比以往来得更多了,您该高兴才是。”
“这倒也是。”端子玉的眉心舒展了几分。
太子的心思她从来也不太懂,以往是觉得他难以捉摸,就像那晚来看她时,说着说着话忽然就走了。难以捉摸的太子,她已经习惯了,时间一长也懒得去费心捉摸了。
至于今天,似乎与以往还不一样,可若说真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端子玉从来也不是心思细腻之人,又不免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不能侍寝,不免患得患失了吧?
想到这里,她问道:“那药还要吃几副?现在还是三日一服吗,怎么不见今天的份送来?”
依樱一愣,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这可不能让主子知道,便道:“太医送来的药,奴婢已经处理过了。那边说再用半个月就行了,用药的频次还会减少。只是这段日子仍是三日一服,算起来您今儿该服了。方才后院有点事情,奴婢被绊住了,就没得空。”
端子玉无心多追究这些,一摆手道:“那你快去吧。用完这半个月,我是不是就能……”
她没有说下去,依樱却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居然觉出几分不舒服起来,可还是恭顺地道:“那边说了,这药虽用完了,最好还是按着太医的叮嘱来。若是日子太短令太子起疑,那就麻烦了。”
“怕这怕那的,实在太小心了些!就不能想个法子,让那边配个其他的方子出来调调脉象,让太医诊断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不就可以了吗?”端子玉眉头又皱了起来,可她自己也知道这只能是气话,调整脉象可不是小事,而她现在和瑾妃那边往来不宜太过频繁,不由悻悻然道,“你快去吧,做得小心些,现在这边巡查得人又多了,可别被人看出异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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