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密闻
赵裕到底还是被沈皖找到的。
被附身差点丢了半条小命的赵裕迷糊糊地昏倒在临安郊外,沈皖虽然没继承天眼,但是却有追踪的直觉,自作主张地将赵裕带回沈家。
赵裕醒过来发现的便是自己幼时的居所,抬头便瞧见熟悉的侍女,她当下觉得却不是心安,反而是烦躁。
她已经下定决心跟沈家没有任何干系。
她忍着头痛挣扎起身,却被侍女有些强硬地按回床上,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表小姐,您还是好好歇着吧,皖小姐费心把您找回来,可不是让您这样糟蹋身体的。”
赵裕迟疑地问道:“沈皖?找我?”
那侍女不耐烦地答道:“可不是嘛,皖小姐可是差点把临安城翻个遍。医师来看过您,特意嘱咐您一定要卧床休息……”
侍女的态度深深刺痛了赵裕,她突然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分明侍女都能给她脸色看,还要可笑地称一声表小姐。赵裕离开此地的心思更为坚决,她忍无可忍地出手劈中侍女的后脖颈,侍女两眼一翻白就昏过去了,而她利索地翻身下床,毫无留恋地推门离去。
赵裕对沈府了如指掌,她顺着不易被人发现的死角潜入后花园,打算在早年发现的一处防护漏洞翻墙离开,但是赵裕刚打算从假山附近绕过,便发现两个黑衣人踏入了假山,一层薄薄如泡沫的防护阵法将假山紧紧围了个圈,刚好把赵裕圈在了里面,赵裕谨慎地贴在假山上,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宫内的储君人选可定下来?”
随后一个沙哑的声音答道:“回老爷的话,宫内的探子说五位圣人寻回先帝的弟弟,想扶坤王爷即位,而黄庭率众位大臣争辩先帝的死因蹊跷,不相信先帝遭遇天谴,怀疑五位圣人心怀鬼胎,不肯支持坤王爷上位,两边争执不休,相持不下。”
“坤王爷?可是当年先帝的亲弟弟萧坤?他还活着?在圣人手中?”低沉的声音有些激动地询问道,隐隐有踱步的脚步声,随后勉强压抑着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肯定是画圣徐长风。”
舅舅那低沉的笑声让赵裕听得有些头皮发麻,她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的秘密,但是好奇心作怪,她不禁思索萧坤王爷与画圣徐长风的纠葛。
众人皆知,徐长风开创小写意,大开门户,无论修士还是平民,只要愿意拜在他门下,他没有不收的,一时间赢得大片民心,所得愿力最为高涨。然而突然有一日,徐长风被养叼了胃口,也讲究起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华盖铺天,红毯铺地,把他小小的山门装点地犹如林间仙境,并且断了与其他权贵和圣人的往来,专心致志地享受他独门独院的好日子,甚至交好的药圣前来拜访,他都能用“非华服不得入内”这般话落药圣的面子。
画圣这般猖狂,早就引起诸多不满,连被灭门一日,都是拍手称快者众。
但是了解徐长风的人都知道,众多圣人当中他最是心软好说话,恃才傲物还真不是他的风格,他能有如此大的变化,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萧坤两字完美地解释了徐长风的转变。
当年夺位败落的二皇子改头换面拜入徐长风门下,而徐长风发觉其身份,自然以皇子身份相待,至于闭关锁门,均是为了掩饰二皇子的行踪,但是徐长风如何招来灭门之灾?
这就不得不提书圣王闻之。
书圣是个跳脱的孩子性子,画圣越是把秘密藏得严严实实,他越是想一探究竟。哪怕后来被徐长风赶出去,闹出“洗梧园”的笑话,他到底还是瞧见了徐长风的秘密——坤王爷。
书圣不是有意泄露坤王爷的秘密,但是他到底年少,不知不觉地着了道,传到了萧乾帝的耳朵里,随后画圣才有魏潜灭门的祸事。
不过既然画圣没有在火中丧生,那么坤王爷也必定无事,再加上书圣理亏,必然肩负起照顾坤王爷这个重任,然而没想到此刻坤王爷的存在却成了圣人们手中最大的王牌。
赵裕被这复杂的密闻震得脑中一阵轰鸣,可是不待她深吸一口气,又听到那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听宫内探子还说先帝有遗腹子,黄庭和诸位大臣都做着扶植幼帝的打算,但是幼帝还未出世,他们就一拖再拖,拿着先帝的死因跟圣人们纠缠不清,等着幼帝降世,他们就扶立新主。”
“哦?”那舅舅的声音掺杂了一丝惊讶,“这出大戏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是死里逃生、天命所归的皇子,一个是尚未出世、但天降大任的幼儿,父亲打算支持谁?”
“两派都等国师定夺,但是国师说时机未到,天象不明,他不表态。”那沙哑的声音越发低不可闻,赵裕不得不把耳朵贴在假山上才能听清楚那犹如呓语一般的惊天秘闻。
“父亲当然没法表态,他得观望坤王爷对我们沈家是什么态度,”舅舅轻笑着,自顾自地说道,“虽然当年父亲是出招迫害坤王爷的主力,但是我们毕竟没有做成那件事,坤王爷要怪也得怪童家,怪不上沈家。幸亏当年沈鸢办砸了父亲交代的事情,没取回先帝想要的,反而大着肚子回来,让童家二小子捡了个便宜,这回看,当真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赵裕听到舅舅提到母亲,她脸色忽地煞白,当年母亲奔赴北定关为国师办什么事?她怎么办砸的?一串问题在头脑中呼啸而过,心脏砰砰地跳的极快,恨不得把耳朵塞进去听得更仔细些。
然而舅舅叹了口气,说道:“沈鸢留下来那孩子到底是个麻烦。”
“老爷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养这么久,就算是小狗也有感情,先不说这一茬。”舅舅轻描淡写地对赵裕的存在一笔带过,但是赵裕心底却炸了窝,自己臆想“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处境,与亲耳听到的冲击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她狠狠咬着嘴唇,忍得全身颤抖,但是却不甘心的继续听着。
“我问你,那遗腹子现在谁的肚子里?”舅舅追问道。
“在欢颜宫的傅妃腹中。”那沙哑的声音轻声答道。
“傅妃?”舅舅骤然拔高声音,突然意识到过于尖锐,又戏剧一般在尾音的时候降了下去,“北周来的傅阶?先帝怎么能临幸为了求和嫁过来的北周大殿下?”
“据说那一夜傅妃跳了一支折腰舞,把先帝迷住了,随后折腰舞还在宫内成了一股潮流,连广宁城都有所听闻。”
一片让人心惊的沉默,赵裕一动不敢动,她觉得自己左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她悄无声息想站直身子,正当此时,她突然听到那低沉的声音阴翳地说道:“妇人生产万分凶险,保住与保不住三七分,你可明白?”
赵裕觉得自己全身汗毛倒竖,那声音中的寒意冻住她的呼吸,赵裕控制不住得打个寒颤,动作微微大了些,不经意间戳破了那薄如蝉翼的泡泡,一时间尖锐的呼啸声差点刺破赵裕的耳膜,赵裕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想清楚,拔腿就跑。
赵裕不敢回头瞧舅舅的脸色,但是她能感觉到杀意满满的火箭飕飕地从她耳边冲过,但是她没有了顾虑,甩了甩袖子,护主的玄天鹤瞬间从赵裕的衣袖中飞出来,有力的翅膀一扫就将火箭扇到一边,顺便把惊慌失措的赵裕扫到背上,不等身后的追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玄天鹤已经带着赵裕展翅高飞,很快在空中只留下一个不可捉摸的小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