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偷芳
“你……你怎么在这里?”屈辞本来被抓到偷拔草药,心中就有一点虚,问话也问的有些结巴,眼神游离,不与徐愿对视。
屈辞这般局促反而让徐愿更觉得有意思。
她一本正经地答道:“学生冒犯,但是似乎应该是学生反问先生为何在此。”
屈辞面色微红。
虽然他完全可以摆出师长的身份喝退徐愿,但是他偏偏最讨厌以身份压人,所以就尴尬地呆立一边,摇摆不定。
徐愿看出屈辞的窘迫,心中暗笑,给屈辞搭了一个台阶下。她说道:“岳药圣最宝贝这几株空心兰,相必是请先生亲自来取的吧。”
屈辞神色躲闪,本应该顺着徐愿的梯子下来,可是他生性不会撒谎,更以虚伪嘴脸为耻,竟然纠结半天答道:“我,我不是。”
他低头看着长势喜人的空心兰片刻,叹息道:“如果岳药圣回来,你不妨与他直说,屈某向他借了五株空心兰,如果他责怪,就直接来找屈某。”
说罢,屈辞一咬牙弯腰就要去摘,可是没等手指碰到那兰花,就被徐愿拦住了。
徐愿看屈辞被逼得狠了,连空心兰绝不能徒手摘的规矩都忘了,当下没有想太多着急得去拦。
屈辞与徐愿的指尖相碰,瞬间如同被烫伤了一般缩了回来,猛地起身,正蹭过徐愿暖暖的呼吸,觉得更为窘迫。
屈辞说不清对徐愿的感觉,只觉得在徐愿的面前似乎经常出丑。
徐愿看屈辞后退两步,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
她从头上摘下铁簪子,慢慢地将空心兰挖了出来,那兰花离开土壤,花瓣的淡蓝色立刻褪为浅浅的白,仿佛失去了一切养料。在那兰花的花瓣变得枯萎之前,徐愿干脆利落地将屈辞腰间的空间袋顺了过来,将空心兰整根塞了进去……
那顺腰包的动作娴熟的很,让屈辞怀疑她是不是经常顺东西……
屈辞面对徐愿递过来的空间袋,有些不知所措。不由低头望去,竟发现徐愿的铁簪子已经被腐蚀一半,根本再也用不得了。再抬头一看,徐愿左边发髻松散,几缕顽皮的发丝垂落下来,飘飘荡荡地在肩头扫呀扫呀,看起来有些碍眼。
屈辞似乎想都没想就伸手将徐愿的垂下来的发丝抿了抿,徐愿被屈辞的举动惊了一下,向后一躲,可是发丝另一头还牵在屈辞手中,这一躲,这几根发丝就生生地断落下来,留在屈辞的掌心。
徐愿哭笑不得地捂住头,好痛!
当时屈辞的手伸过来,她第一反应就是躲开,没想到……
徐愿虽然头皮痛得很,但是不由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两个也是够可以,都试图表达好意,却都被对方误会,上次被书砸了一糟,这一次丢了几根头发……
屈辞看着掌心的几根柔软的长发,心中暗道自己孟浪,可是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就……色迷心窍。
可是看到徐愿笑的脸都憋红了,他只是无奈,这个女子永远有办法让他露出最窘迫的一面……
“刚刚是屈某对不住。”屈辞正式地向徐愿行了一礼。
徐愿哪里敢让先生给她行礼,她不得不匆忙回礼,只是她刚刚笑得欢,此时更像是笑弯了腰,哪里有行礼的肃穆感。
不过徐愿也随性,既然礼数也遵不得,反倒不如不遵。
她手中转着那空间袋,带着一点顽皮的笑容看着屈辞道:“先生可别给我赔罪,学生受不起。如果先生觉得对不住,不如应学生几件事。”
徐愿眼尖,正巧看到四根长发捏在屈辞的指尖,说道:“就四件,一根长发一件如何?”
屈辞无奈,指尖捏着这几根长发犹如烫手山芋一样,让他进退两难。
他故作严肃道:“不可违背兰宫的规则。”
徐愿早就不畏惧屈辞装出来的冷脸,她笑嘻嘻地说道:“第一件事,先生可得告诉学生,您要着空心兰有什么用。”
屈辞面露难色,徐愿看出他有些不想说,不由又加了一瓢水道:“学生可是冒着岳药圣将我赶出去的风险为先生挖药……”
屈辞听不得徐愿装可怜,定了定道:“也不是大事,只是大娘病了,还忌药忌医,偏偏强撑,我看不过,想起这几株空心兰可以顺气养生,便想着为大娘弄来熬汤。”
徐愿瞧屈辞那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熬过汤药。
“先生真的会熬汤药吗?”徐愿打趣道。
屈辞动了动脚步,尽量从容地答道:“万事开头难,谁都有第一遭。”
徐愿嘴角微微翘起道:“先生为何不向人求助,学生也受过大娘恩惠,自然愿意为大娘熬汤。”
屈辞眼中一亮,但是最终掩饰过去。
“这应该是不好的吧。”
徐愿心中啧啧称奇,她没想到屈辞竟然还会以退为进!
“有何不好呢?”徐愿反问道,两人目光相对,暂时达成共识。
虽然此刻徐大小姐早就忘了自己那拿不出手的厨艺……
不等屈辞回答,徐愿说道:“先生愿为大娘拔药草,而大娘愿为先生开方便之门,大娘与先生如同母子一般,感情令人生羡。”
屈辞毫不疑他地答道:“屈家先祖对大娘有愧,身为晚辈屈某自然要为先祖还情。至于母子,”屈辞嘴角含笑道,“大娘终身无子,可能确实把我当成儿子在疼吧。”
徐愿心中八卦之火已经燃起,不由在脑中将当年的大娘与屈旬大师的爱恨情缘上演了一遍。
徐愿看屈辞心情尚好,试探地问道:“敢问大娘贵姓?”
屈辞想都没想地答道:“当然姓凌,除了凌家,谁能将一根风火棍用的虎虎生威?”
徐愿差点掉了下巴。
天啊!南陈的四大军功世家,她已经碰到了三个,魏家的魏老将军“青天白日”一剑成名,沈国师天赐天眼看透军情,而凌家的风火棍,是当年魔族闻风丧胆的存在,真不知道童家的玄天鹤倒底在哪里。
凌嫣的名号出来,她的故事也就明朗了。
无非就是年少成名,一生守关,直到最后“马革裹尸还”。
但是没想到书上的历史竟然是假的!凌嫣不但没死反而在兰宫活得好好的。
而且最震惊的是,当年威名阵阵的风火棒似乎被大娘当成了擀面杖……
徐愿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面条,感觉胃里冰火两重天……
屈辞一时嘴快,竟然把这心照不宣的事说给学生听,不由局促不安地盯着徐愿。
这个女子总让他方寸大乱,或者异常轻松。
徐愿对上屈辞的视线,连忙请罪道:“学生不是有意窥探,学生发誓绝不会将此事说出。”
屈辞突然不愿看到徐愿这种卑躬屈膝的模样,他隐隐觉得这个女子就应该高高地站在某处,发号施令,风光无限,他能在徐愿身上某处感受到与凌嫣当年的相似之处。
“无妨,我信你,徐愿。”
屈辞本就操着一口江南软语,尾音往往轻微上扬。他第一次清晰地叫出徐愿的名字,竟然让徐愿呆住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竟然可以如此悦耳动听,那样温柔缱绻。
徐愿觉得自己心中像有一个小勾子轻轻拉了一下,心中某个硬如磐石的地方软了点,松动了一些。
屈辞不明所以地看着徐愿愣在远处,不由多唤了两声,这让徐愿仿佛浸在温柔乡中,猛地缓过神来。
她定定地打量着屈辞,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那幽幽的兰草香气钻进徐愿的鼻翼,让她通体舒服的同时,有一些昏昏沉沉。
“先生,当年屈旬大师与凌将军情投意合?”徐愿有意地问道。
屈辞惆怅地望向远处,那里夕阳如血,芳草萋萋。此情此景似乎让人惆怅,想一吐为快。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屈辞幽幽地说道,“先祖比大娘大了整整一个甲子,而且先祖也已有家室,但据说当年凌家小姐对先祖苦追不舍,而先祖从不明面拒绝,遂成凌家丑闻。不久凌家小姐被迫出征,不等凌将军归来,先祖已经不明原因逝世。”
“大娘违背军令,假死归来,只为看先祖最后一眼,但依旧不成,于是心灰意冷,放弃身份,留在兰宫。”屈辞轻声说道,“兰宫一株定情树,错付一生辛酸露。为情所困,实在可惜。”
一盆凉水迎头而下,徐愿眨了眨眼睛,从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明过来。
她刚刚是魔障了?难道屈辞身上的香料有问题?
不过徐愿从容答道:“先生高见,学生受教。”
屈辞摇了摇头道:“那里算得上高见,只是一点感慨而已。”
说罢他细看徐愿一眼,想起自己的那两本书,追问道:“书阁巧遇,你说你对上古史书感兴趣,那两本书你看的如何了?”
徐愿面色微红,她这段时间早就把那两本书忘到脑后去了,根本就一页没看。
屈辞早就从徐愿的神色上猜出来了,不由笑道:“不难为你了,如果你想听,还是我为你讲好了。”
徐愿眼睛一亮,随后低头答道:“多谢先生。”
屈辞从徐愿手中拿过空间袋,从容离开之前对徐愿说道:“不如明日晨时,玄机阁揽茝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