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名字
一入山,便天涯两隔了。
林张氏是抱着孩子死活不撒手,只等到林东越死命的拽她,她才将孩子还了回去,哭诉道:“我造的什么孽哟!小白这死丫头,何苦糟践咱们!家里对她就像亲生的孩子一样,她为何要让我骨肉分离!虽说天水和眉山同在东营,中间却隔了一条界海鸿沟,咫尺不能抵达啊!她这是造孽!造孽啊!”
要是从前,定是林文海出言制止,可现在,换成了林文娟,她蹙眉说道:“娘!以后千万不要再说小白的不是!她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野丫头了!”
林张氏如何不知,兴许是小白手下留情,才让他们有了这样半死不活的一条路,她靠着林东越的肩膀上了马车,不忍再看,摆手说道:“我是管不了了!文娟啊!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去便去吧,以后千万别后悔!”
打碎了牙混着腥甜的血咽下去,林文娟认了。她对林文海说道:“哥,答应我,永远不要去找小白。”
林文海轻轻点头,即便林文娟没这么说,他也不能去了。“我们走了,文娟,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哥,保重。”她探头看向了后面的马车,含泪喊道:“爹!娘!要保重啊!”
林家的马车渐远,从前头回来的阿纯关上了木门,说道:“那婆子催了,让咱们快些。”
听到了前头马车启程的声音,林文娟有些不耐烦,“再快晚上不也是露宿山里,有本事让她飞过去!”
就在马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伏蠃地边缘突然闪现了一个人影,林文娟抬手一推,一扇门用力的打在了门框上,在这寂静的午后,格外响亮。
陈家的车队已经忍不住先出发了,车夫问林文娟什么时候走,却没有听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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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长鱼佑乐百无聊赖的将自动贩售机里的银两取了出来,扔到了筐子里头,又将小白早就准备好的食物摆了进去,对正在喝酒的凤弥说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回来?说是要去伏蠃地,都快二十天了,她打算住在里头啊?”
“不知道。”
长鱼佑乐也没指望凤弥说什么,对数日之前两人一前一后,从恵城返回的事也没有提及,自语自语道:“让她跟咱们走,她也不走,现在还不是不务正业跑里头玩儿去了,过路的客商也没有热菜热饭吃,她开这饭馆有什么用!哼!倒像是咱们赖在这儿不走似的!”
听着长鱼佑乐不停的发着牢骚,很快,凤弥面前的一壶酒又喝完了,他让长鱼佑乐再拿一瓶过来,明明已经五六瓶下肚了,却还跟没事人一样。
长鱼佑乐不禁笑道:“酒量见长呀。”说着也拿了一个杯子坐了过来,“一起喝!”
“咱们是该走了。”凤弥轻轻说道。
长鱼佑乐刚咽下的一口酒,不上不下堵在那里,呛得他猛地咳嗽了几下,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
伏蠃地的人影到底是谁?且不说是不是林文娟看错了,即便真有,或许也是个路过的,她没必要这么在意,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心里认定,她不仅没有看错,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小白。
她想笑,不是已经决裂了吗?怎么还有心思关注林家的一举一动,或者,是陈珩跟她说的吗?林家人问了千百次的问题,小白都没有回答过,怎么陈珩一问就有了答案了?
“你好狠的心!”林文娟喃喃的说道。
阿纯不禁问道:“夫人你说什么?”
林文娟突然怒气冲冲的推开了马车的木门,看着那个方向喊道:“你好狠的心啊!”
惹得襁褓中的孩子立时刻哇哇大哭起来,阿纯阿和看着林文娟目光的方向,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泪眼汪汪。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姐姐。”
“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初我真该听母亲的话,不该因为一个垂死老妇人的话对你心生好奇,甚至嫉妒,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会不同。”
可四周能有什么?除了飒飒的新叶,便只有落日宁静的悲鸣。
林文娟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松开了双手,平静的说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这句话,不是憎恨,她现在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有些恨,但其实多年后,她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更多的是后悔,为什么祖母的话,她没有听,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连母亲都劝她,和陈珩和离算了,她都为了不让小白嘲笑自己,选择和陈珩共进退。
“关门!出发!”林文娟抱回了孩子,余晖透进窗子,印在她半边脸上,是说不出的决绝。
伏蠃地就在一瞬间,便陷入了黑暗。
小白搂着半筐苜蓿呆愣的坐了半个时辰,听着车轮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腿麻了,她才完全清醒过来,昨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一夜没睡,头晕的厉害。
直到天亮,趁着有露水的时候,一路摘着苜蓿走到了这儿,竟没发现,已经快到官道了,更是没料到,会刚好碰到了林家的人。
她只是不想在迎客来面对凤弥而已,才会逃一般的躲进了伏蠃地。这也算机缘巧合送了林文娟一程吧,虽说她根本就不想看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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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客来
长鱼佑乐不悦的说道:“难道小白是不想看见咱们?所以刚从惠城回来,就着急忙慌往伏蠃地去了?”可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又没惹小白不高兴,“你是不是又对她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难道做了错事,还要人夸奖?”
“八爷!你真觉得那丫头做错了什么吗?”长鱼佑乐试探的问道,可这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为小白辩驳一样。
凤弥冰冷的吐出了一个字:“是!”
气的长鱼佑乐够呛!不管凤弥在不满什么,他是能体会小白的身不由己的。
看着好友似乎和小白一样,也在生自己的气,凤弥更加恼了,“她既然说需要时间,如今时间也够长了吧?她也说心里有恨,就算没能力做什么,我们也帮她了!同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你看看她那副样子,嘴上说不在意,都接受了,实际上呢?心里还是苦的跟黄连一样!那她说那些话有什么用?我们做的那些事,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是什么!”
这话完全不像是凤弥口中说出来的,明明是责怪,可长鱼佑乐听着,居然听出了些从前的味道,是人情味。
凤弥虽然是天之骄子,可也有血有肉,他更喜欢这样感情充沛的凤弥。
“那我问你,七年了,你忘的了陆昔语吗?”
整整七年没有提起的名字,被一把把沉重的枷锁锁在内心最深处的名字,曾经如同月色和雪色一样美好纯净的名字,那个他奉为信仰视若神明的名字。
凤弥猛然起身,脸色凝重的可怕,双眼的冷冽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夜晚,长鱼佑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甚至生出了一股死的绝望。
他错了,他怎么会提起这个名字!
先前在沙罗港他无意提起了一个“她”,看到凤弥无恙,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凤弥沉默不语,大堂里静的可怕。他倒了一杯酒,却迟迟不喝,过了一会儿,他终是转身走向了大门,哗啦一声,夜风吹了进来,那微微跳动了几下的烛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