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五)
“姑娘,你快放下,这些重活让我来就行。”牧峦一把夺过妫瑶泠手中抱着的一捆柴火说道。
牧峦便是将妫瑶泠捡回的那位粗壮的男子,其弟名为牧昊。
“多谢。”妫瑶泠嘴角一笑,倒是没再抢过那些柴火……要说这些柴火对妫瑶泠而言算不上什么重物,不过是因为这日渐隆起的肚子有些碍事罢了。
妫瑶泠如今能做的便是在四下无人之时,将周围的结界加固。
在这无名的村落中生活亦是有段时间,妫瑶泠亦是渐渐喜欢上这种平静,只是一静下来,总会想起那只狐狸……
深夜亦会偶尔从梦魇中惊醒……有时是因为狐一兮……有时是因为天界之事……亦是知晓,原来夜不能寐竟如此难熬……
妫瑶泠抚着肚子,眉头微微一皱……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腹中胎儿的缘故,这些时日灵力一直有些减弱的迹象……
“姑娘,该喝汤药了。”夫人叫道。
这村中本就人数不多,村里人的名字,妫瑶泠亦是早就记住,只是一直不知这夫人与公子的名字,这村中人只是公子夫人的叫……想来这二位亦是隐姓埋名之人,便也没多过问……就如同这村中人唤她妫瑶泠亦是姑娘姑娘的叫……
妫瑶泠走过去,笑着端起一碗汤药……若是换做从前,这种汤药她妫瑶泠是万万不愿喝下去的……可如今一想到这腹中胎儿,便是忍着这药的苦涩与这药渣子一饮而尽……
就是再苦些,她也咽地下……
好在每次夫人都会为妫瑶泠备着些花茶水,这才使得这药的后味不会让妫瑶泠吐出来……
夫人今日面容格外红润,在为妫瑶泠把脉之时,亦是一直弯着嘴角,笑着说道“姑娘与这孩儿亦是有福气的人,如今胎儿稳定的很,姑娘再过几日便无需喝这难以入口的汤药了。”
妫瑶泠嘴上一笑,手腕一转反将纤手覆在夫人的手腕上,低头一笑,说道“难怪夫人今日起色如此好。”
夫人亦是低着头,红着脸,又凑近妫瑶泠耳边说道“我还没告诉公子,你可莫要说漏了……”
妫瑶泠不解……那日,这夫人说到她妫瑶泠有身孕之时,分明看到那公子眼中渴求,想来亦是早就想有个孩子……可,为何如今这夫人有了身孕,又不告诉他?
夫人自是看出妫瑶泠眼中疑惑,又是小声说道“还太小,不能说。”又指着小腹说道“等稳定些,我再告诉他……”
妫瑶泠微微一笑,自是明白了这夫人的意思……
“夫人。”公子拎着几条鱼走进院中,见这两位女子窃窃私语,亦是有些好奇,便是笑着走了过来。
妫瑶泠见夫人面色微微有些难看,便赶忙佯装胃中不适的模样,又是指着公子手中的鱼说道“好腥……”
公子眼上一惊,说道“是在下考虑不周,我这就将这鱼拿走。”待公子走远些。
妫瑶泠才放下掩鼻的手,与这夫人一同笑了起来。
待公子再归来之时,二人便是又一阵窃笑……
公子自然不知这二人在笑什么,又是看看自己这身上,没有异样,又用袖口擦着脸面,心中想来莫不是自己何处衣冠不妥?
夫人见公子这样子,又是觉得好笑,起身走向公子,擦拭他额头的汗珠问道“今日那些娃娃们可还听话?”
公子一笑说道“听话的很,昨日教他们的,今日多半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只是年纪小些的会背的慢些。”公子平日里会教村中孩童读书认字,这村中无论是孩童还是村民对他们夫妻二人颇为尊重……
妫瑶泠看着眼前这二人,心中自是有些酸涩……曾经不懂何为思念一人,如今不见狐一兮的这些日子才是渐渐懂了些,原来一念一人竟是这般感觉……看到一物便会想起,看到一事又会想起……只是心中无论想那人的样,却摸不着,碰不到……也不能说上两句话,问问他好不好……
连他身上的那股桃花香,亦是渐渐变得模糊,忘了那染着他汗丝的桃花究竟是个怎样的味道……
要是能再看他两眼多好……
不过,好在……好在,妫瑶泠腹中还有一人值得期待……
夜微凉,妫瑶泠躺在床榻上,拿出灵坤囊中的桃花酒,闻着酒香,却未喝一滴。
囊中的桃花酒已是所剩无几,那时在堆满尸体的洞中,妫瑶泠为解渴喝了不少……如今剩下的这几瓶,倒是成了宝贝……每日拿出来闻闻,却是不舍得喝……
妫瑶泠枕着自己的臂弯,一手扶着肚子……想着那狐狸的样子……
不知那只狐狸,过得如何……
曾经总让他等着自己……虽是无意,可如今想来却多了几分内疚……
这次呢?这次……怕是难再与他相见了……
倒是那只总缠着狐一兮的青蛇想来定是高兴坏了……没她妫瑶泠,说不准那二人亦会走到一起去……
倒也不是妫瑶泠乱想,而是梦魇中的确梦到过……
也好,那青蛇怎么说也是碧霞元君座下弟子,与她妫瑶泠这种逃逸之人相比,这背景自然是干净的多了……
想到这处,妫瑶泠又是苦苦一笑……
梦魇啊……
都怕了……
不敢睡……
好几次梦见那狐狸都哭醒了……哭够了,这日子还不得一天一天的过……
从前的妫瑶泠手中握着的是噬月……如今手里拿着的却是针线。
从前倒是不觉得这一针一线的活有什么难处,见那些人界的女子整日里穿针引线还觉得有些无趣……楚儿也还有模有样地学过几日……
可如今,一想到这手中的织物是要给未来的孩儿,妫瑶泠心中竟是萌生一阵暖意……就连这手中的动作亦是轻柔了不少,只是这活的确不大适合她妫瑶泠……
妫瑶泠手中的绣品时常错漏百出,身旁的夫人亦是一针一线耐心教她妫瑶泠。还教妫瑶泠如何做些小鞋子,小衣服……
这两个挺着大肚子的时不时还交流些孕育心得……惹得公子时常打趣她们二人,还说,让她们二人干脆将这心得写成书,出成册还能拿去换钱,岂不美哉?
这倒是提醒夫人了,这夫人亦是耿直之人,倒还当真将自己从怀孕起的衣食住行,用过何药,遇过什么状况整理成书,只是还未成册……说着待降下麟儿再将这书完善了,岂不更好?
妫瑶泠亦是觉得此事可行……
公子倒是后悔自己这提议了,只因夫人要他也要认真记下……
这公子是白日教书,晚上回来还要帮着他的夫人整理这些东西,又要照顾夫人……可不是累坏了?
可这能怨得了谁呢?
每月之中有几日牧峦与牧昊会跋山涉水走出山中,去往城中购些日常补给。
妫瑶泠亦是会拿出自己囊中之物,委托他二人换成这里的钱财,买些布匹,药材,杂物,再给村中的孩童们带些书籍,玩物回来……
这村中的娃娃们自然对妫瑶泠喜欢的不行……
犹记得当日妫瑶泠将囊中之物倒在桌上之时,那二人吃惊的样子……
妫瑶泠倒是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将那些自己觉得好看的喜欢的东西都藏在这囊中……只是,妖界那些她自然是不敢再当了……拿去当的都是先前从墓中拿出的物件儿。
倒是没想到,那些人界的物件儿在这灵界竟是如此讨喜……亦是能当个好价钱。
这可使得这小小的村落富足了不少……
那公子更是对妫瑶泠感激不尽,原先那些教孩子们的书籍,早就有些残破了……眼瞧着可教的东西减少,日日忧虑……如今购回的这些书籍可谓是解了公子的燃眉之急……
夫人亦是喜爱那些彩色的丝线,柔软的布匹,想着这些柔滑的布料给孩子做的衣服比那些粗线麻布好上太多了……
还有那些药材,这山上虽有不少,可这村中有几位老者所需的药材都要从城中买来……原先这村中只能靠做些手工品买些钱,换成药材拿回来给这些老者续命……如今倒是能过段衣食无忧的生活……心中自然高兴地不得了……别提有多欢喜了……
今天这家多摘了果子,明天那家多捕了鱼,妫瑶泠亦是一点不愁吃穿……
妫瑶泠见自己这些小物能使得这村中的人如此开心,自己的心中亦是欣喜……
轻轻地拍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中想来,待诞下孩儿,灵力恢复些,还要将这村外结界再扩的远些……
这村子中淳朴的村民,甚至连村口的那只大黄狗,妫瑶泠皆是喜欢的很……
几日阴沉的天,让妫瑶泠有些不适,总觉得这心里闷得慌……想着出去走走……可还没走出去几步,便是被村里的人又给拉了回来,生怕下雨了妫瑶泠会淋着,又怕走远了妫瑶泠会摔着,就连夫人亦是千叮万嘱,临盆日渐近,万事需小心些,这夫人怕是忘了自己也是位孕妇?
暮色刚下,便是刮起了大风,妫瑶泠算是被完完全全困在屋中,这下连屋子都出不得了……
这身子亦是沉重的很……
听着屋外雷声渐进,妫瑶泠心中一阵不安……
坐在床边拿起灵石送她的那只锦盒,里面放着的是一个泥捏的小儿,细看来,还与灵石有几分相似……
妫瑶泠嘴角一弯,这灵石也是有趣,一大把年纪竟是喜欢做些这种小物……
“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吓了妫瑶泠一跳,手中泥人从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几块,妫瑶泠眉头一皱,赶忙蹲下身,想要捡起那泥人,无奈肚子太大,几次都没能够到,倒是把自己累得够呛……
妫瑶泠扶着腰身,喘着气,坐在床榻上,低头一看,竟是见那碎了一地的泥人中间露出一物,闪着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条项链?!
妫瑶泠唤出噬月,用剑一点一点勾起那项链,几经尝试,这项链终于圈在剑刃上,妫瑶泠挑起噬月,那项链便从剑尖处滑下剑柄。
收起噬月,妫瑶泠仔细端详这项链上坠着的晶石……这是何物?竟是如此净透?这灵石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竟是还藏得如此隐蔽?若不是妫瑶泠无意打碎了这泥人,怕是这么好看的东西就要难见天日了……
不过看着这物也是觉得好看……
妫瑶泠轻轻一笑,将这项链戴在玉颈上……刚要再看看这坠子,房门竟是被大风吹开,尘土树叶均被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