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登高跌重
日暖烟和、碧苔红叶。
伴随着一阵金属相交的声音,大宁镇西将军府后院中的两个身影一触即分,双双后退几步,堪堪站稳了脚步。
其中,站在西侧的少女颇为得意地一挑眉毛,在一个漂亮的收剑入鞘后,拱手朝着对面的男人笑道:“大哥,承让了。”
站在院子东侧的男人旋身收势,难得点点头,淡淡说道:“确是长进了不少。”
“那可不,毕竟又去战场上历练了一回,当然……”少女话音未落,便接到男子的一记怒视,她急忙缩了缩脑袋,从一旁的石桌上拿起一个黄橙橙的橘子,讨好般地递了过去。
男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道:“前几天收到父亲的信,信上说再过七八天,他便要从黔昌回来了。”
“什么?”裴南秧眼睛一亮,急吼吼地问道:“爹要回来了?今年怎会这般早?”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和睿王的那纸赐婚”,裴若承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因为临近年关,所以陛下准了父亲三个月的假,让他回来观礼过节。虽说如今这桩婚事已然作罢,但三个月的休戚已是朱笔御批,不会再改了。”
“那看来还要多谢陛下的赐婚了,”裴南秧神采飞扬,心情大好地说道:“爹爹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年我一定找他多要点祟钱,把之前几年缺的都赚回来。”
“呵,”裴若承轻晒一声,拉着脸说道:“多大年纪了,还尽想着祟钱。你看看人家元祥,跟你一般大,都要当爹了。”
“我从长平回来后,就觉得元祥有些奇怪,看来那时候,他和吴家小姐已经暗度陈仓了,”裴南秧有些感叹地摇摇头道:“不过说起这事,也不知道吴尚书现在怎么样了?”
“宣怀太子的那桩旧案昨日已经结案了,吴尚书所奏句句属实,自是无甚大碍,不日便会官复原职,”裴若承眉心微蹙,沉声说道:“倒是皇后和睿王那边,如今怕是风声鹤唳、朝不保夕了。圣上眼下还只是将皇后和睿王禁足,说是要等公良峥被押解回京后一并定罪,不过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十来天的事了。”
“皇后利用纪子铭之死诬陷太子,事后却杀其全家灭口;同时勾结沈敬买卖官职、培植朋党,还白白冤死了一心为国的青州商人,这么多人命再加上私盐案和公良氏叛国的大罪,只怕就是圣上想保,也已无力回天了。”
裴若承点点头,淡淡说道:“确实如此,如今史部尚书沈敬已被抄家斩首,涉及太子旧案的朝臣们也多被革职查问,其中公良氏的门人、旁支牵扯甚众,皆已悉数获罪。眼见一个月不到,公良氏便从大宁最显赫的门阀贵族跌落成泥,着实另人唏嘘。”
“登高易跌重,这本就是世间的常理,”裴南秧目光微微一黯,语气平和地问道:“听说惠王接管户部了?”
裴若承点点头,声音低而沉:“惠王殿下如今协管户部,又有韩昭一派朝臣的支持,再加上巡检司和墙头草般的刑部,也算是有了一争储位的实力。”
“那吏部呢?沈敬出了事后由谁接管?”
“冯阁老的孙子,冯越。”
“冯越?!”裴南秧一愣,随后唇角微勾道:“看来陛下是想把吏部握在自己掌中了,只是不知道结果是否能如他所愿。”
“冯越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虽说他文才不如陈绍,金榜头名实属侥幸,但我听阿哲说,冯越为人做事尽管有几分孩子气,可心怀坦荡、敢做敢担,还是颇有冯阁老的遗风的。”
“萧哲哥哥回京时间也不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与冯越走得这般近的。”
“阿哲这个人,只要他想,就没有交不到的朋友,”裴若承的嘴角漾开了一丝极淡的微笑,目光变得悠远绵长:“记得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总会有不同的人来找他喝酒玩乐,他的坐席旁永远都是一副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模样。”
“萧哲哥哥言语风趣、处事风流,自是招人喜欢,不然像大哥这般冷傲的人又怎会跟他成为知己,”在接到裴若承的一记眼刀后,裴南秧嘿嘿一笑,摸摸鼻子问道:“不过大哥,三年前的黔昌之战,萧哲哥哥不告而别,你怨了他那般久,怎么一见面便又重归于好了?”
“我本以为当年黔昌势危,他为了明哲保身、借故离京,”裴若承容色微冷,眸色深浓:“谁知他原是遭人暗算,重伤难行,是我这些年错怪了他,若是我能早些找到他……”
“遭人暗算?!”裴南秧一惊,刚要再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长廊上传了过来。
“公子!小姐!”
伴随着一阵呼喊,秋菱满面急色地飞奔而来,有些慌乱地说道:“大理寺的洛大人带人进了府,说是要见小姐,夫人让我赶紧请你们去前厅。”
“洛衍?他来做什么?”裴若承修眉深锁,抬眸问道。
裴南秧的心则是猛地往下一沉,前世洛衍搜查裴家的记忆再一次席卷而来,她有些发怵地看向裴若承,手脚亦是一片冰凉。
裴若承见她似有畏惧,难得放柔了语气,温声说道:“别怕,出了什么事有大哥担着。”
说罢,裴若承转过头对秋菱问道:“洛衍可说了些什么?”
“洛大人只说他在奉旨查案,不得已才要来见小姐。”
裴若承冷笑一声,启唇说道:“那我们就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