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钊默默看着两人，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插不上话。直到楼中伙计端着精致的菜碟走了过来，他才找到机会，招呼起两人用膳，顺带着还向苏南秧讲解了一番各色菜品的典故出处。

　　褚浔低头听完了林钊极为细致的讲述，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小林公子对此间菜色的了解，竟比我这个东家还要清楚几分。”

　　“让侯……子尧兄见笑了，”林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白皙的面孔上微微有些泛红：“之前在外守城，最怀念的便是这郢都的风味佳肴，是以常常挂在嘴边，以至于如今说起的时候，便是张口就来。”

　　“你许久不回郢都，大约不知城南新辟了几处街市，”褚浔嘴角牵了牵，展颜说道：“那边食肆众多，卖的尽是些幼时常吃的点心美食，若是得空，你可以过去看看。”

　　林钊眼睛一亮，还未来得及接话，就见褚浔舀了一勺“望明月”中金灿灿的蟹粉，自然无比地放到了苏南秧面前的碗碟中，浅笑说道：“这是闲白居中的招牌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林钊见状，不免微微一愣——平日里清冷淡漠、高高在上的戎陵侯，竟然会给一个女子斟酒夹菜？不仅如此，褚浔说他曾给锦安郡主送过十坛桑落酒，要知道这蒲城桑落可是千金难买，足足十坛送将出去，莫非……

　　他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见苏南秧将褚浔舀的那勺蟹粉放入口中，眉眼间没有半分受宠若惊亦或是谦恭的神色，就像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一般，慢慢咀嚼了起来。

　　“肉膏醇厚、鲜香浓郁，”苏南秧将油香四溢的蟹黄咽了下去，波澜不惊地评价道：“虽然此处东家取得菜名过于矫揉造作，但厨子的手艺确是极佳。”

　　褚浔听罢，并没有着恼，反倒又舀了几勺蟹粉放入少女的碗中，眸光流转、勾唇笑道：“看来今日需得给这厨子多加些银钱才是。”

　　大抵是看多了褚浔往日深情与关切的戏码，苏南秧早已对他的各种行为习以为常。此时，她安之若素地吃起了面前的蟹黄，顺手还将喝空的酒杯往前推了推，心安理得地看着褚浔为自己添满了美酒。

　　虽然苏南秧只是习惯使然，但两人的这番举动落在林钊眼中，就难免成了相熟已久、亲密无间的表现，甚至还染了点打情骂俏的意味。他的心中不免涌上了些许酸涩，却什么也不能做，只好恹恹低下头，夹了一块“凤舞春堤”放入口中。

　　刚吃了没一会，楼里的伙计就引着两名新进店的客人走向了三人的邻桌。甫一落座，其中一个身穿绫罗绸缎、披着貂裘的长脸男子便大着嗓门，急急开口问道：“范兄，宁国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宁国西境失守后，伏羌军队一路东征，所到之处，烧杀屠戮、奸淫掳掠，伤者甚众。各城百姓现在都忙着逃命，根本无人来买我手上的那些货品。所以，我便寻思着先回北周呆上一阵子，等战争结束了，再去那边不迟。”

　　闻言，苏南秧蓦地一惊，她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褚浔的眼睛，艰难无比地问道：“宁国西境……失守了？”

　　褚浔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开去，他眸色微沉，刚要说话，就听隔壁桌上穿着华丽的长脸男人再一次出言问道：“范兄，你说我们北周会不会借此机会向宁国出兵，一报当年的九泾原之仇？”

　　那名姓范的商人偏头思忖了须臾，沉声说道：“若是真能报仇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我听说，宁国这回派了二十万精兵，还是由裴冀和萧哲为将，伏羌人未必能讨得了好。我们若是出兵围剿，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裴冀与我们侯爷可谓天下闻名，自是令人忌惮万分。但这萧哲……好像没怎么听过。”

　　“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碎雪关之战？”

　　“自是记得，伏羌三皇子贺连正不就是在这场战役中被斩首身亡的？那时候宁国的统帅是两位少年将军，还一度被大家传为美谈来着。难道……”

　　“没错，那两位少年将军，一个是裴冀的儿子——裴若承，另一个便是萧哲。”

　　听罢，长脸男人顿时一阵唏嘘，兴致勃勃地扯了开去，与范姓商人讨论起“天下英雄出少年”的话题来。

　　然而，苏南秧却在听完两人的谈话后惨白了面色。她仰头看向褚浔，略显慌乱地问道：“宁国的西境现在由何人驻守？怎么会让伏羌攻了进去？”

　　褚浔闻言眉宇一沉，叫来楼中小厮将饭菜挪至二楼，随后带着苏南秧和林钊顺着雕栏玉砌的楼梯一路往上，走进了极少对外开放的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