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的百姓自然也听见了子桑绾的一番话,一时间各种议论的声音都有。
有心疼子桑绾的,有埋怨世子的,此时此刻,他们被子桑绾所打动,一时根本没想到自己眼下是在以下犯上。
好在虞伯也没那心思去计较,院内院外就一堵墙,这绣楼就建在府中西北角,一墙之隔便是街道。
因此里外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都能听清楚,外面有胆子大的,便在外道:“侯爷好歹也算世子的半个师傅,没想到居然连出殡都躲着!都这个时候了,好歹让郡主见一见吧?!”
一旦有人开了头,便如洪水泄了闸,百姓们的声音逐渐沸腾起来。
虞伯脸一阵臊得慌,他原本是要绝了世子和子桑绾之间的来往,免得见了面世子心软,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宣扬出去。
他看向子桑绾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这究竟是她的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长伯......”子桑绾又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
众人顿时心软地一塌糊涂,外面的百姓也收了议论声,跟着求虞伯。
“求长伯看在已逝侯爷和夫人的份上,成全郡主吧!”
整齐划一的声音传进来,虞伯几乎要捏碎了拇指上的扳指!
都虞侯府果真是留不得的,仅仅一个子桑绾便能叫他陷入两难境地,此刻他只庆幸,当初没有心慈手软!
“长伯,要不,就叫世子来见一面吧?”福公公在一旁小声问。
眼下骑虎难下,无论如何也拒绝不得的,否则就要寒了众人的心了。
“世子是个明事理的,您大可放心。”见虞伯有所顾忌,福公公又添了一句。
虞伯这才狠狠瞪了他一眼:“叫世子过来!”
福公公立刻领命而去。
没多时,福公公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肩上披着披风,看得出是匆忙赶来的。
他生得很俊,身形修长,气质出众,哪怕此刻着急过来,依旧掩不住一身的卓越气度。
姬隅看着坐在窗口上摇摇欲坠的子桑绾,瞳孔骤然一缩。
“世子哥哥。”子桑绾在上面唤他,声音有些委屈:“你终于来看我了。”
姬隅喉间梗了埂:“胡闹!还不赶紧下来!”
子桑绾岿然不动:“你先上来。”说完,又补充道:“你一个人上来。”
姬隅看向虞伯,见他点头应允方才对子桑绾道:“你坐在那儿别动,我现在上去。”
说完,他大步进了楼,一路沿着阶梯跑上去。
没多一会儿,众人便见姬隅出现在窗户边,伸手将子桑绾抱了下去。
众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一落地,姬隅高高吊起的心才放下,方才的担忧统统化作了怒气:“你是在犯什么傻?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是一个不小心......”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他偏开头,压下眼中的情绪,低声问:“你闹这么一出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他才不相信什么做梦的鬼话,他与子桑绾接触颇多,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不可能莫名其妙做这么危险的事!
即使,即使遇到难以接受的事,她最终也会乐观面对......
子桑绾没瞒着他,直接道:“桑叔带着阿榆走了,但是长伯派人去追了,我怕......”
“我看你一点也不怕!”姬隅没好气地打断她:“都敢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威胁人了,你哪里在怕?”
子桑绾知道他还没消气,扁了扁嘴,指着自己的双腿:“它们现在还在发抖,真怕了,怕死了。”
姬隅瞧了她一眼,将人扶到凳子上坐下,遂问:“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拦着父亲?”
子桑绾点了点头:“我知道世子哥哥一定有办法,只要能阻拦一二,给桑叔一些时间离开虞国就够了,等出了虞国,长伯便不能再追上去。”
一旦离开了自己的领地,就会被别国当成奸细抓起来,若是闹得不愉快,还有可能引起战事,子桑绾以往听爹爹说过不少,知道通关玉牌的重要性。
但虞伯不可能给追兵人人准备一份通关玉牌,何况那么多人也会引起怀疑。
除非是商人,手中有商印,可短时间内哪里去弄来那么多商印?
姬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当真要带着阿榆一起去南廷?”
子桑绾点了点头:“让他留下我不放心。”
姬隅轻轻叹了口气:“你自己都叫人不放心,又如何顾得了阿榆?你当知道,让他留下,我也会替你照看好他。”
听他这么说,子桑绾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此时很想问,世子哥哥,我爹娘的死其实另有原由是吗?若是真的将阿榆留下,你真能护得住他吗?
可是她知道这些不该问,无论如何,眼前这个人始终是虞伯的儿子,哪怕他曾经对自己百般好,可爹娘出事到现在,她已经很难再去相信他的立场。
即使一开始是真心的,可后来呢?长长久久的年岁里,等到阿榆长大,成了新的都虞侯,而他却成了那个被都虞侯府掣肘的虞伯,到那个时候,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世子哥哥,我知道我现在是在为难你,但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答应我,好吗?”
姬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你呢?你不想留下来吗?”
子桑绾抬头望着他,目光专注又真诚:“我能留下来吗?”
姬隅一时间喉间发苦,竟然失去了与她对视的勇气。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后,子桑绾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声:“是我不好,没能护得住你。”
子桑绾笑了一下:“世子哥哥,不怪你,你只是世子,你也反抗不了。”
姬隅有些诧异地重新望向她,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她洞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