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引起了留央的警觉,哪还有闲情瞎猜来者是谁?
崔留央立于庖厨之所,自窗缝往外望去,意外看到高昌士兵去而复返,并无打搅之意,更似严加护卫。倘只是守门,倒也相安无妨。
随后,轻手轻脚进来一个汉子,挑着两担食盒,三格屉盘层叠着。真是蛮有意思。她大致知晓是谁相送,更是明了其中情义。长谈达旦,生怕饿到了她,又生怕惊扰了她。兵力吃紧之下,还不忘她的安危。
天地悄然,食担已被送入了里屋,静静摆着。
留央好奇到底送来了何物,转而将自己做的食物放回灶上暖着。
慢慢走去打开食盒,留央捂着嘴泪哗啦啦滑落下来。无须狐疑那人所含之意。
其实,这世上不乏对她好的人。钟炎睿就是其中之一。忆从前,留央曾对钟炎睿提到过“春要尝鲜,夏要尝新,秋要贴秋膘,冬要补零嘴”、“冬日漫漫,嘴不能停”、“谨记娘子教诲”……原来她能想起来,原来他也没有忘。分分离离,再相遇,翻出了蒙尘过往,道是虚凰假凤,嗟叹情真意切。
对着食盒,她的心是暖的;对着食盒,尘世是欢喜的。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原来苍天是怜悯她的,有人相待她以温情。她能感受到。
可一开始,他与她是阴差阳错,已注定了终究不可能。何必,何必,他是何必?送来这些给她打发冬日的寂寥吗?还是别有用意?她非傻子,也非石头,更非木头,怎会不明。
那昏昏沉沉在睡梦中的四人,陆续被人打扰,睡意褪去了一分,睡眼惺忪间,迷迷离离似乎一灵秀女子对着食盒悲喜交加。真是奇怪的梦呐,许是昨晚实在太累,迷香药性还在,合上眼,换了姿势,接着深睡。
留央一边落着泪,一边挑了其中一个零嘴细细品尝。
她的心意,南去。她的决定,亦坚。
这可能是唯一能为他做的,也是唯一能为云家人做的。
清澈的心,浑浊的世道。
她留央正努力还债之中,不怨天地。
曾为他人筹码,曾是他人棋子。而今她悉心琢磨,已生出念头,也该做一回棋手,博一次。
一个零嘴很快下了肚,接着又是一个,没办法,她真得喜欢吃。用吃来摆平她的心,真真是一个好办法。
平心而论,零嘴做的真是好,好看又好吃。
兵荒马乱,钟炎睿怎么还有闲心去帮她找来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现在也许正忙着军务,希望这么好的人,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想着想着,泪扑扑又掉多了,她竟贪心着好人能够长命。
糟糕的世道,谁能好到哪里去?什么才算好的结局?
征战沙场,善终者几何?
她自然知道自己走得是险路,好日子持续不了多久,迟早会不得善终。
这屋里的人,谁会走得最长,谁又会活得最好?
为何她这般庸人自扰,其实,最重要是怎么下好自己这盘棋局。屋里那四人,将成为她的棋子,棋子有棋子的位置。她要赢得是棋局,不是吗?各安天命,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全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