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钟炎睿,幽幽小巷,留央四顾茫茫,冷寂枯梗。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拂晓,殊不知山河摇曳,照样带来光芒,宛如万道利剑,骤然万剑合一汇聚成河,缠绕着她,刺痛着肌肤,使得她无法泅渡过去。
在世俗经百罹,她从一个猪圈翻身到狼窝,又从狼窝进虎穴,翻来覆去,残喘不易。
若能重来,顺世为蚁,悠然山中,忙于农事,采桑养蚕,男耕女织,养家糊口,良人相伴,简简单单。
只缘她孽深福薄,享不得平淡。
留央就静静想着,静静陷入心潭。直到心口一闷,难受得咳出了声。
自己这病躯好想与风霜雪雨渐渐妥协,空荡的院子,单薄若她,似孤魂游荡,如此刺眼。
不知过去、无法落根、或许没有来日的浮萍,不愿失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沦陷于世,心焰不毁不熄。
直到一个个打击砸来,再也不会疼痛难受。
熬尽沧桑,皆化利箭,放不下,抛不得。
任由心海里毒液化脓,任由命运捉弄,迫切跳进了她最惧怕的权势纷争。
她绝不去想之后的路,是否承受得下去,就想试一试。
那些葬送在江里的命,不能就白白遭了算计,悄然去了阴曹地府。
浅屋陋室内,留央再次扪心自问:乱百钺,是对,是错?所有的忙碌,能否让江中怨魂得以安息?能抵了百来人的命债吗?
暂且搁下从前种种,打开木窗,幽幽美目,看遍四周,望及缕缕炊烟,也能安暖。
只愿闭目化尘时,再无叹怨。
心情转好,饥肠辘辘起来,来一碗饭吃才是要紧。
哪来什么时间休憩,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去捋顺。
生火烧柴之际,心无停思,直觉里,隐隐觉得好像哪出了纰漏。
人哪,患得患失着。
填饱肚子为先,待祭好五脏庙,再仔细琢磨不迟。
留央翻看着庖厨,果鲜鱼肉一应俱全,料是那娇公子小陆所购置,兵荒马乱之中,招摇逃难,不露踪迹才怪,引来杀身祸端,差点三命呜呼。真真是没历尽诸多苦楚的逍遥公子哥。当然那三人之中,也是陆勉最易攻心。
陆氏,能伴君左右,能随之御驾亲征的,能有几个陆氏子弟得以君王如此信任?小陆的哥哥,未曾请教姓名,依此想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留央寻思到底是出自哪家西沧陆姓。往日,疏于攀谈,懒得上心小陆身世;此刻,不得苦思冥想到底从哪来的陆家,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她将所知晓的西沧陆氏在心中都罗列了一遍,闻于天下的陆姓如数家珍又过一遍,这到底是出自哪个陆氏世家。
如若显赫高门出身的陆姓,南下百钺去做那件大事,恰到好处,更易使百钺君臣陷于生隙。
心情好,自然做出来的菜色也是极好。闻之,泪水变口水,馋之。
留央拢了拢发,低眉浅笑,端起了饭菜,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难不成是老天指路,眷顾于她。
是她幸运,正愁南下离间人选,而今有了天时与人和。
珍惜,珍惜,且要珍惜此等良机,莫要让其溜走。
上好的鱼饵,怎能亏待了,让她好好捧在手心几日,且好生招待,寄予殷切期盼,使得鱼饵心甘情愿南下办点脏活,自然她那心头事能做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