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宿客栈之事,自然因余霖而有所变化。康野城内,百年世家,产业之广,别院之多,却让其母女二人另行落脚,栖身客栈,岂不笑话。
同一轮明月之下,郎朗夜色,堇儿实在疲倦至极,碰到软床细被,即刻入了梦。
余霖安排很是体贴周详,留央哪会不感动,她清晰地想起从前侍奉他的日子,百感交集。
“堇儿的新衣服,裁缝还须些时日方能送来。你们莫要急着离开康野。”余霖说着环视一圈,丫鬟们很有眼力,早就退得没影,没谁在旁碍手碍脚,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奔波于我诚不算苦。怜那堇儿,孤苦无依,连个衣裳也是仓促之作,以我之衫遮蔽她体。”留央心怀慈念,不无彷徨道,“如若我横死于沟渠,与她缘散后,该如何?”
“少些胡思乱想。”余霖捧一杯热茶递予留央。
“一死之可能,何人能避?”留央接过茶,双手取着暖,幽幽道,“我不在乎自己如何而死,只要到时余郎能来葬我就好。”
“莫再说不吉利的事。即便是死,也得你我同穴而眠。你活着,当尽我力护你周全!明日便请城中最好的郎中,央儿尽管在此好生休养,莫要坏了身子才好。”余霖诚恳道。
“人寿,天许;不寿,天命。”
“央儿凄入心脾,哀音悲啼,谁又怜我孤栖无眠?”余霖专注看着留央,双手覆上了留央的手,“我已明了,余生与你相伴,不再受别离苦。”
停顿片刻,余霖再此确认心意,很是纯粹,道:“过去种种何必耿耿于怀,只知往后。”
“真的确定?今晚过后,再作定论不迟,也许人就变了。不是说笑。”留央说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去打开随身带的包袱,小心翼翼取出轻薄面皮一张。
“到底是什么难以言说的事?”余霖自认为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扫除的难题,“央儿得相信你的余郎,自会有解决之法。”
眼中泪滚烫,欲掉未掉。留央何尝不想好好过日子,现实把心摔得稀碎。她选的路,嗟叹终归要分道扬镳成陌路,犹是心痛。最怕他日相逢狭路,成怨成仇亦成恨。
“也是,余大人无所不能。但愿如你所愿。”留央边说边将面具覆于余霖脸上。
皎洁铜镜,乱了人心。对着新面孔,余霖惊问道:“万金难买,央儿是如何得来此物?”
“很不错吧?要不要夸我手巧?”留央丝毫不隐瞒,道:“这可是一门好生意。”
牺牲色相接近承武略,抚了多少回脸才千辛万苦做出这么一张妙物。
“看来不必担忧你我今后生计。”余霖所有所思,且是开心而语,“什么都会的能干娇娘,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莫笑,再笑就掉下来了。”
“掉层脸皮,还有一层真脸皮。厚实着。”余霖打趣着靠近,他的鼻子贴着她的鼻子,寸寸靠近。
“现在不是勾引人的时候,”留央不由退后,道:“贴好了,办正事要紧。”
“不是时候?勾引你,乃是我的正事。我等太久太久了。今晚一起办了,皆大欢喜。”
“余大人真是有趣。”留央道,“很不幸,奴家无趣。大人再耽搁时间,小心我翻脸。”
“行了,我的央儿怒了。走吧。”余霖的心情特别的好,因为有特别的人在身旁,提醒道,“陆府周围有朝廷部署下的眼线,夜半敲门,太过招摇。”
“不是有大人在,奴家可是一直敬仰您,身世显赫,才华无双,手腕过人。”
“为了佳人,砍头的事都得担待着,此心日月可鉴,月下誓约不离不弃,可好?”
“现在不合适。”
“那什么时候合适?”
“大人对我知之甚少。心思缜密如你,为何不问我自哪学的人皮面具手艺?不担心奴家耍把戏,算计了大人?不怕奴家是个危险人物?”
“偏生我相信央儿。”
留央再次败了心,遇上余霖,她有何幸运。越是如此,越是自愧,更越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