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的天气就是好,风和日丽,树梢在暖风中微微的晃动,黄色、白色的蝴蝶像是贪吃的孩子,围着盛开的鲜花忙个不停,门口清澈的溪水也唱着日复一日的欢快歌儿向着远方奔去。程家依旧是每个人都在忙活着自己的工作,元真无聊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把脚抬高搭在雪白的墙上,看着正在闭目养神,其实心里一直在划拉着小账。
梨膏、宝膏都不是熬制的时候,挂面作坊也没达到预期的火爆销量,酱菜倒是做了几个,销量还不错,可还没到大量销售的时候。猪卤肉倒是每日都在做,遇到逢集就卖的多一些,不逢集时就少很多。唯一目前销量大的就是家里熬制的野山菌酱,倒是卖了有二千瓶了。不过,这野山菌收货麻烦、做成酱的过程也麻烦,若没有山里的舅姥爷舅奶奶帮忙收购运货,估计靠着自家单干也是个难题。
唉!还是民不丰裕,否则这些东西定是能大卖的。元真想起在冯春娘摊位前看着猪卤肉咽口水却摇摇头走开的大人和哭闹着要吃肉却被家人强行抱走的孩子就觉得心酸,没钱的日子难啊!啥时候老百姓能过的好一些呢?
她正在感叹呢,元双进屋子来了,看着妹妹这懒洋洋的样子好笑的推了推她,“刚吃了早饭怎么就睡上了?哪里来的瞌睡虫?也不怕积了食。快起来和我一起帮姑姑分绣线,元月的夏衫还没绣完呢。”
叹了口气,慢悠悠的爬起来坐到床边帮着分起了绣线,不一会程玉也进来给元月绣起了夏衫。看着姑姑和姐姐飞针走线,元真心里直嘀咕,自己这双手拿笔画画、写字都挺好,怎么一到做针线活就变成手残党了呢?针线活在姐姐的指导下也练习一个月了,还停留在给姑姑分绣线的水平上。听说周金叶都能很利索的穿针引线了,人家可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呢!
过了一会程玉完工了,把那小小的夏衫举高用手抖抖,左端详右端详上面绣的月宫白兔,满意的笑了后把针线筐子收拾了,自己站起来伸了伸腰,看了眼倒映在院子里的树影有点奇怪又有点庆幸的自言自语,“都这会了,杨嫂子的堂哥不会来闹了吧!”
“那可不一定,没脸没皮的,还不知道在家憋着什么坏呢。”元双用牙咬掉了手上的线,也结束了今天的针线活,利索的把做好的新衣服折好放进床边的柜子里。
元真盘腿坐在床边眯着眼睛瞅了眼窗户外,不屑的冷哼一声,“娘家的堂哥嫂跑出嫁的小姑子家里闹腾,要是我,绝对大棍子打了出去。”
“谁知道她们憋着什么缺德的坏,自己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不过,这事要真的闹大了会影响杨贵哥的名声,说不好还会连累杨桃姐,杨嫂子还怀着孩子呢,这几日不定心里多烦躁。”程玉搓了搓白嫩的小脸,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想到这破事会牵连自己好朋友的名声就来气。
姑侄三个说的事这几日天天在发生,每日里都是新问题,闹得整个村子跟着不得安宁,事情的原由还要从杨贵媳妇齐氏娘家说起。
齐氏是镇子东北边小齐村的姑娘,在娘家排行老五,她父母一连生了八个姑娘,夭折了二个,最后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今年也才十来岁,还未成年。
早些年齐氏的父母一直没有生出儿子,齐氏的大伯家却有四个儿子。齐大伯重男轻女,觉得弟弟家没有儿子,自己的儿子将来肯定是要给弟弟俩口子送终时捧孝棍、摔金盆、扛柳枝的。既然自己的儿子要行孝子礼,那弟弟的家产就要给自己家儿子继承。早也是继承,晚也是继承,现在多拿点多用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免得有点钱都养活几个丫头片子了。所以多年来仗着他认为的几点优势,极尽所能的欺压着弟弟一家。听说齐氏的老娘在生儿子的那天还被二个侄媳妇按在灶房里打了一顿,差点难产母子非命,就更别提平日里打骂齐氏姐妹几个,去她们家里强拿柴火、粮食、钱财这种事了。
随着齐氏的弟弟出生和长大,也因为村里人指摘,齐大伯对弟弟家欺压的事情虽然减少了,可是多年的理所当然哪里那么容易改呢。齐氏的父母被欺负惯了,能忍让的也就忍让了,倒是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这次为什么闹大了?还闹到了杨贵家里?导火索就是过年时,齐氏给自己老娘送了一副金耳环。当时这金耳环买回来,北程村的人几乎都见过。小小的不说,还是个老掉牙的式样。杨贵俩口子就图是个金子,又是清仓的便宜价格。本来是买回来孝敬杨老太太的,可是杨老太太觉得儿媳妇在腐皮作坊起早贪黑的辛苦了大半年,家里的活计也是任劳任怨的一点没落下,平日里也想着一家老小舍不得花销。往年日子不好过,她嫁过来几年也没给娘家什么拿得出手的节礼,开口让儿媳妇把金耳环送给亲家母去,好长个脸面。
齐氏拗不过婆婆,也觉得婆婆心意甚好,送回去给自己的老娘,将来好给幼弟成亲时当聘礼。庄稼人能有个金物件当聘礼,哪怕就黄豆大点也是个稀罕物。深知自己大伯家的为人,齐氏没敢张声,悄悄的塞给了自己老娘,让好好收着。
前几日齐氏最小的还未出嫁的妹妹带着弟弟在村边林子里捋槐花,回去的路上被二堂哥齐虎家的闺女瞅见了,说起来这个侄女也十来岁了,却十分不懂事,上来二话不说就强抢槐花,拉扯间篮子掉了,槐花也撒了一地。那惹事的侄女看吃不到新鲜的槐花,没占到便宜,嚎啕着回家跟自己的娘告状了。
杨贵媳妇的二堂嫂一听堂小姑子和那碍眼的堂小叔子不给闺女槐花吃,还推搡了闺女,立即火冒三丈,奔出去看到还蹲在原地想把干净槐花捧起来的小姑子就是一巴掌,挠了上来护着自己姐姐的堂小叔子两把。
闻讯赶来的齐婆子看着儿子脸上被挠的血糊糊的三道红印,闺女被打的脸肿好高也不敢哭的小模样,心疼的喘不过气来。如果说儿子是她的心尖尖,小闺女就是她的心头肉,她坚信是小闺女命好,给她带来了盼了二十年的儿子。往日欺负她们老俩口和几个成年的闺女就算了,难道还要欺负儿子不成,难道还要欺负自己这一房几辈子不成。
齐婆子难得硬气了一回,一改往日的懦弱样子,跟二侄媳妇说道起来,可终究不是对手,被凶悍的二侄媳妇冲进家里把能摔的、能砸的,都不客气的打砸了。齐老头在地里干活,等得了信赶回家,哪里还有家的样子,除了那几间屋子没被拆喽。小闺女凄凄惨惨的安慰老妻,小儿子气的满脸涨红却又无可奈何的去收拾被扔了一地的锅灶饭菜。
杨贵媳妇送回娘家的金耳环包在帕子里,放在齐婆子装钱的小箱子里,这会也被扔出来躺在了院子里。那个惹事的侄女还站在门口奚落小堂姑活该,早把槐花给自己多好,非要招一顿打,贱皮子。
齐小妹不想搭理蛮不讲理的侄女,红肿着眼帮弟弟收拾院子,看见包着金耳环的帕子才想起来那是什么,忙捡了起来想给自己娘收着。可惜被那侄女招眼了,又奔过来抢绣着花的帕子。这里头可是姐姐拿回来的贵重物件,齐小妹哪里能让,那侄女人高马大的,猛的用力一拉帕子,齐小妹手指吃痛金耳环就掉了出来。院子里有围观还没散去的人一看是值钱的物件,赶紧拉开了两人,捡起金耳环交给齐婆子让她快收起来。
侄女可就不愿意了,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金子还是知道的,再说了长这么大,她还未戴过金耳环子,当下就大闹要耳环。见围观的人不帮着自己,还嘲讽自己,恨恨的跺了下脚跑回家把自己的娘叫来了,还带来了自己的三婶子。
听说穷酸的二叔家里居然有金耳环子,二个妯娌可就不信了,他们家穷的孩子都养不起了,卖二个闺女到山里去才勉强活下来的,那金耳环肯定是当年爷爷奶奶偏心,分家的时候偷偷给了二房的。现在她们大房知道了,肯定要还回来,毕竟自己这一房可是男丁兴旺,继承家业那是天经地义的。
闺女送回来的金耳环,将来要给儿子成亲当聘礼的,怎么就成了公婆留下来的了?齐婆子又委屈又气愤,偏大嫂子还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自己,下垂的嘴角一开一合的说婆婆当年是有一副金耳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后来不知了去向,肯定是老二家偷拿了婆婆的。两下闹得不可开交,把齐氏的族长都招来了,齐婆子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这是五闺女给送回来的节礼。
谁信呢?二个侄媳妇拍着手唾沫飞溅的嘲讽,你五闺女送回来的?那杨家外地逃荒来的,地都没几亩,饭都不敢往饱了吃,哪来的钱置办这贵重的首饰?置办了也是给人杨家留着,还能贴补你这穷掉筋的娘家?死老婆子别拉裤子盖脸了,越老越不知羞。
齐老头气的要昏过去,却又是个嘴笨的老实人,哆嗦着说不出个话来。齐氏的族长倒是个明白人,让人来请了杨贵俩口子去,把金耳环哪里买的,多少钱,什么样式,什么时候送回娘家来的都问了个清楚,又看了买金耳环时银楼给的收据,一切都清楚明白了,自然还是把金耳环给了齐婆子。
眼看到手的金耳环不见了,那膀大腰圆的二侄媳妇坐地就嚎哭起来。到是三侄媳妇的眼珠子转了圈马上喜笑颜开的说都是误会,自家人哪有不磕碰的,牙和舌头有时候还打架呢。杨贵俩口子也不想搭理她,去给爹娘买了些急用的锅碗瓢盆就赶着驴车回来了。哪成想第二天那三侄媳妇拉着自己男人买了几样表礼,来到了北程村杨家。
杨贵和齐氏没成亲前杨家就对未来儿媳妇的家里事情有所耳闻,成亲后的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他们也一清二楚的。昨天亲家才被打砸过,杨家自然对舔着脸上门的俩口子没个好脸,要不是杨老太太觉得亲家还要在小齐庄过日子不能闹得太僵,杨桃都不会给他俩开门。架不住人家脸皮厚,硬是推开了杨桃拦着的胳膊挤进了院子里,人模狗样的坐在堂屋里,三侄媳妇晃着对吊梢眼四处打量屋里的摆设,不停的夸赞,把抢夺金耳环的事情描述成了个大误会。
杨贵媳妇生杨全超的时候伤了身子,虽说不是很严重,但是后来一直没在怀上,这些年一家子都不抱能再生一个的希望了,谁知出了正月没几天发现怀上了,全家都很高兴,腐皮作坊的工不去上了,家里的活哪样都不让她伸手,还请了和安堂的陈大夫开了不少保胎药,她只管好好调养身子,把头三个月的危险期过了才出门走动散心。
杨老爹怕儿媳妇因为娘家的事情存在心里招气,又不能扬手打笑脸的人,只好和杨老太太强打精神在堂屋陪着。杨桃好哄歹哄把想骂人的嫂子劝回了屋里躺着歇息,自己返回堂屋靠在杨老太太的身边想听听不要脸的俩口子有什么猫腻。
如今北程村虽不能说富,但是至少每家的吃穿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人人都不像以前蜡黄干瘪了。杨桃也有十四岁了,正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时候,俏丽的五官配着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也显出了玲珑曲线,乌黑的秀发梳成了双螺髻,耳朵上戴着玉兰花式样的银丁香,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裳,不过看着也是新做的。
“这杨家是真的有钱了啊!一个赔钱货都能戴上银丁香了。”三侄媳妇心里嘀咕,脑子里却把自己娘家的兄弟子侄想了个遍,看看有没有跟这丫头差不多岁数好婚配的。
可惜她想的挺美,刚把话说出来,杨老爹当场就拒绝了,说闺女还小想再留几年呢,十七、八岁再说婚事不晚。自己媳妇被连连拒绝后,三侄子齐豹的脸上挂不住了,腾的站起来就想骂杨老爹不识抬举,给你家闺女说亲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不同意。
不过他话还没说出来,被他老婆拉住了胳膊按坐下了,又做了半盏茶的时间起身说自己家里还有事,过两日再来看望堂妹,亲家姑娘的婚事不着急就多留几年也挺好的。又扭着去杨贵媳妇屋里嘱咐好生养着身子,年底再生个大胖小子巴拉巴拉的说一堆就告辞走了。
杨家老俩口见瘟神走了心里起腻直犯恶心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了,杨老爹要去腐皮作坊帮工,杨老太太就和小闺女一起安慰儿媳妇,直到杨全超放学回来才撒泼卖痴的把自己的娘给哄得开心了。
谁知第二天这齐豹俩口子又来了,先是拉着杨老爹狠狠的哭穷了一番,接着就提出了想来村里腐皮作坊帮忙做工的事。杨老爹自然是一口回绝了,想都别想,本村对作坊里的技术多保密他又不是不知道。死磨硬泡了半天,那俩口子看这个法子不行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结果隔天又来了,先说要来借钱,这个自然也是没有的。二人又换了个说法,要把男的留下跟着杨贵学泥瓦匠。杨老爹心里冷笑了一声,连说杨贵都没活做呢,哪来的泥瓦匠教你,又给轰走了。
第四天又来了,还带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说是媳妇娘家的侄女,家里太穷了吃不起饭,正好现在妹妹怀孕了,你们家这么忙,也没人照顾妹妹,我们送个丫头来照顾她,不要工钱,给点饭吃就行。
杨老爹心里气的很,可是这事还真的不能硬着来,便好说歹说的想让这厚颜无耻的俩口子把这人带走。谁知这俩口子比泥鳅都滑,瞅个空溜出了杨家的大门,跑的比兔子都快。杨老爹老俩口又想去拽偷跑的俩人,又去把那个小姑娘往外拉,最后自然两样都没做到。
等听见动静的北程村各家去杨家看情况时,只见那身上衣服补丁摞补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跪在地上也不管是谁来,就一个劲的磕头,嘴里央求别赶她走,她什么活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来时三姑跟爹爹说了,若是被杨家赶回去了,家里就会卖了她的,省的在家里糟践粮食。
明知道这是苦肉计,也只能把人先留下过个几日再想办法把人送回去。来者不善,几位老爹一合计看好腐皮作坊的前后门,又重点嘱咐了杨桃看紧了这个小姑娘。前二天还好,这小姑娘挺勤快,天没亮就起来给杨家扫院子,帮忙做饭洗衣服样样抢着干。全村人都在想办法怎么能把人妥善的送回去,机会来了。
天气渐热,腐皮作坊的生意就没有那么好了,在作坊里干活的人少了,连中午休息的时间也增加了些。中午吃了饭,杨家人都回各自的屋里歇晌了,估摸着这会都睡着了。
那个叫香花的女孩悄悄睁开了假寐的眼睛,看看躺在旁边床上睡得香甜的杨桃,她慢慢下了床,拎着鞋子拉开了她自己中午歇晌前虚关上的大门,溜溜湫湫的离开了杨家往腐皮作坊去了。
天热不用烧烘干房,中午也就不用安排人值班了,于家的大门虚掩着,香花很容易的就进了一道院,四周看看没有像是做腐皮的地方,连灶房都没有。想起来北程村前三姑打听出来的,就顺着东墙角往后院去。到底是做贼心虚,慌忙间踩了根木棍,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
“谁啊?”
香花听出来这是于家小闺女于谷雨的声音,没搭理,继续轻手轻脚的往后院的方向去了。她要趁着中午没人注意,潜进腐皮作坊里找个既能藏起来,又能看到怎么做腐皮的地方,只要能坚持半个时辰就够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反正她已经看到学会了,北程村的人也拿她没办法。
于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不是,是整个北程村都静悄悄的,连个鸟叫的声音都没有,远远的传来村西小瀑布落水的声音。香花稳住了心神,看着近在咫尺的后院小门,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开,不死心,又加重了点力气推。
“门从里面插上了。”
香花猛地转头,于谷雨正站在她身后歪着头看她,微挑的眉头都是鄙夷之色。
“那、那就算了,我以为杨桃妹子在这呢。”香花也不傻,眼看着被发现了,谄笑着转身就想走。
“站住。”于谷雨哪里能让她走,伸手就去抓人。
香花不敢让于谷雨抓住,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跑,刚到大门边,碰上了发现她不见了过来寻的杨桃,被从正面一把抱住了。听到动静起来站在堂屋门口的于老爹连问怎么了,见有大人,香花心里又慌又怕,一股力气上来,居然甩掉了杨桃,转身就往杨家跑去。一时间杨桃、于谷雨跟在后面又追又喊的声音响起,村里各家都听到了跑出来。
杨家这边自然也听到了,杨老爹第一个到了大门口。可是这跑过来的是个不大不小的丫头,男女有别,他不知怎么办好。这一愣神就让香花钻进了自己家院子里,既然进了杨家院子也别追了,还能跑了不成。
哪成想,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故意为之,香花居然跑进了杨贵俩口子的房间,正巧把听到动静起床来看的杨贵媳妇齐氏撞了,齐氏当时就坐在了地上,幸好她自己的两只手撑住了地,否则哪怕是怀孕四个月,已经过了危险期也是个大麻烦。
齐氏摔倒前的哎呦一声,把紧随其后的杨桃给吓着了,不敢去拉地上的嫂子,看着撞倒了人站在一边愣愣的香花来气,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在后院小解的杨贵听见妹妹急切叫人的声音,慌天忙地的跑来了,跟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媳妇扶起来抬床上休息,到底是不放心,又让于小满赶着程家的马车去接大夫。
从齐豹俩口子把这个香花丫头送来,北程村就防着被偷秘方呢。今天这事可以说是故意露个破绽让香花自投罗网,可惜还是第一次设局,大家配合的默契不够,让她从于家院子溜了撞到了齐氏。
等大夫来看了齐氏说没有大问题,为了以防万一喝上几副安胎药就行了。送走了大夫郭氏马上跟老爹们说,齐豹那俩口子送香花这丫头来是照顾孕妇的,她竟然粗手粗脚的撞到了齐氏,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把她送回小齐村去谁也驳不了这个理。
说干就干,郭氏领着马二媳妇拿了绳子把香花的手脚捆上、嘴堵上,得力的小妇人们在马车上坐了一圈,把香花夹在中间严加看管,又赶了骡车让杨老爹带着杨贵几个小青年一起把人送去了小齐村。
齐豹俩口子看到北程村这么大的送人阵仗时居然一点都不惊慌,眉目间反而能看出些笑意。当听说送去的丫头撞倒了齐氏,请了大夫要花不少钱保胎,还假心假意的打了香花几下,说是给杨家赔罪出气。
人都来了,事也说了,没人愿意看那俩口子装腔作势的模样,北程村的人跟齐氏的族长打了招呼就回来了,本来觉得这事就算完了。结果第二天齐豹俩口子带着那香花又来了,不是赔礼道歉,不是要工钱,齐豹媳妇居然掏出个帕子半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说撞倒齐氏那天,杨贵和大家手忙脚乱把齐氏抬到床上去时,杨贵衣冠不整碰到了香花,丫头都十五岁了,有了这茬子,以后不好嫁人,要杨贵负责。
北程村的人都围在杨家院子里看这三人又憋什么坏招,听了这话都气愤的不行,当时候手忙脚乱的,谁注意这些事,杨贵穿的就是普通的农家干活褂子,天气热也就是脖子那里解开了二个扣子,农村干农活的时候,老少爷们打赤膊的都有,哪里就扯到了衣冠不整了呢。
可是这事好说不好听,不能硬来,杨老爹和于老爹出面和齐豹俩口子周旋,想着这事能不能报官解决,又担心这事报官了闹大了外面的人听信谣言的人多,对自家和村子名声不利,真是投鼠忌器,左右为难。这齐豹俩口子可能是看准了杨家的顾虑,就天天带着那香花来闹,似乎一点都不怕闹大了对他自己家名声不好一样。
“我的天啊!你们杨家不守信用啊!”
“我的天啊!我手上可是你杨家给的定亲礼啊!”
院子外突然响起了女人的大嗓门,元真跳下床嚷嚷来了来了,齐家人来了,就往外窜,元双也紧跟在后,程玉到是还知道把房屋门关上跟出来。
杨家大门口,一个胖硕的女人坐在地上边哭诉边把手上拿着的物件给围观的人看。杨贵媳妇齐氏一脸气愤的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旁边站着杨桃给她顺气,马二媳妇和郭氏正在劝解她。
“小满叔,这是谁?又闹得什么啊?”元真捣腾着小腿跑的快,拉住于小满指着胖女人问话。
于小满鄙夷的看了眼胖女人回答,“这是你杨伯娘的娘家二堂嫂,齐虎媳妇。她说你杨伯娘早前把全超和她闺女订了亲,现在要把闺女提前送来杨家养着。你杨伯娘说没有这回事,她拿了个银簪子出来正在这闹呢。”
我去,真的假的啊!昨天齐豹俩口子还带着香花死活要杨贵负责,否则就让香花拿根绳吊死在杨家门口。今儿来个齐虎媳妇,说杨全超跟她闺女订了亲。只能说杨家父子俩太吃香了,都被人盯上还闹上门要嫁给他们。
可真是烂的不能再烂的桃花运了。元真心里想着就跟元双嘀咕上了,被元双轻轻拍了下背,让她正经点,这么大的事还有心开玩笑。
“当我不知道呢,你们杨家背信弃义,想把杨全超那小崽子跟香花那死丫头凑一对,还接了她来家干活。我跟你们讲,没门,别好事都让你们给占尽了。”齐虎老婆坐在地上开始打滚了,边打滚边盯着杨贵媳妇大声叱责,带起了一片尘土。
“齐豹俩口子还瞒着我,偷人养汉的贱人啊!嘴上抹蜜,脚下给我使绊子。你们杨家要是敢说话不算话,我砸锅卖铁也要去县衙告你们。”
“我的天娘啊!这种事你们老杨家都敢做呀,真是丧尽天良啦!我家闺女哪里不如香花那个死丫头,就是小上几岁而已。你们想着家里有人干活,就想选大的,弃小的呀!”
真是哭的曲折代拐,还连哭带骂的。元真是看出来了,齐虎老婆的战斗力跟小芹娘可不是一个量级的,明显的量级高多了,只见她一会躺在地上,一会趴在地上,一会又坐在地上,把全身都蹭上了泥,还两把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没有眼泪,但是嗓门超大。哭一场把个银簪子收回怀里,骂一阵又把银簪子从怀里取出来抓在手上给众人看。
如果没有齐豹俩口子带着香花非要杨贵负责的事情,又有杨贵老婆跪在杨老爹俩口子面前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私自给全超订亲,要订亲也不能订一直欺压自己家的大伯家孙女做儿媳妇。可能很多北程村的人都被齐虎老婆的表演给骗过去,毕竟她说的跟真的一样,还拿出了个银簪子说是信物。
杨家被接二连三的事情闹得不像话,杨老爹站在大门里面扶着墙喘粗气,杨老太太气的靠在杨梅的身上直抹泪,杨贵又急又气却不能出头,只能缩在屋里干着急。
“不能坐以待毙,赶紧的想个办法把这事平了。要不然,腐皮作坊都不好开工了。”元双望着场中大闹的齐虎老婆,用胳膊肘推了推元真,让她想办法。
“没好办法,都闹成这样了,报官算了。”元真垫着脚想看清楚齐虎媳妇手上的银簪子,可惜被人家牢牢的抓在手上根本看不清。
“哪有那么容易报官,还牵涉着杨贵伯呢。”元双不同意妹妹的法子。
“之前报官不容易,有了今天全超的事就容易了。余县令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这两件事都是讹诈。”元真脑海中浮现县令大人的那种帅脸,觉得他一定有办法治治这些坏人。
姐俩还没商量好,身后又一个女人的尖锐哭声,得了,齐豹俩口子带着那个香花来了,手上还拿了根麻绳,这是昨天离开北程村时撂下的狠话,如果杨家不愿意对香花负责,杨贵不娶香花做小,就让香花吊死在杨家门口。
齐豹俩口子也没客气,对着杨家大门就开骂了,“丧尽天良的色胚子,好好个丫头放在你家被糟践了。丧尽天良的还不想管啊,今天要是不表态,丫头就吊死在你家,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的鬼。”
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杨家还没发火,齐虎媳妇反倒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了,用更大的声音开始骂齐豹俩口子。这让元真在内的北程村人都有点傻眼,按理说都是来讹诈的,还是亲兄弟,不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对付杨家,逼杨家松口的嘛。
齐豹媳妇虽然瘦弱,可也不是好惹的,只见她怒视着齐虎媳妇就开始对骂起来了。什么人懒肉厚、什么头上生疮脚下流脓的肥婆、什么好吃懒做缺心眼的半大丫头,都骂了出来。奇虎媳妇看她敢还口,更是不甘示弱,用更难听的话对骂回去。
“这是怎么了?这俩怎么骂上了?”元真有点傻眼,这不符合逻辑啊!
“二家子把各自的目标弄混了是一,就算不弄混,二家子也不能相让,毕竟杨家可不能同时收留两个人。”元双看出了问题所在。
不一会齐虎也来了,还带着他的闺女,就是那个抢槐花吃的那个丫头。这边看齐豹要跟自己媳妇动手,不禁火冒三丈,你小子居然敢打亲二嫂,反天了你,捋着袖子就上去了,一时四个人打成一团,香花看自己姑姑不是齐虎老婆的对手,想上去帮忙却又被齐虎闺女给抱住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一看打成这样,郭氏几人七手八脚的把杨贵媳妇扶进杨家院子里,万一被这几个打红眼了的人碰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元真一只手被姐姐拉着往后退,一只手扇着面前的灰尘,正好退到了三叔程泽裕的身边才停住。程泽裕一大早跟着马二去县城送货,顺便去找胡先生请教点问题,这会子才回来。拉着侄女问怎么了?这打起来的是何人?元双几句话交代了,直把程泽裕也给惊着了。
“别发呆了,三叔快回家写个婚约书吧!”元真拉着姐姐和三叔往家去,杨家的父子俩能救一个是一个,先把小的杨全超救出来再说,对了,还要把周根伯找来,转头让姑姑程玉去找人。
程家,程泽裕拿着毛笔有点傻眼的看着二个侄女,“我没写过婚书呀!”
“怎么没写过?找个书上的婚约书抄一下就行。”元双指着一屋子的书,催着三叔快点动手。
“你把全超和金叶的生辰八字空着,等周根伯同意了你再写上,其它的我口述,你写上就成。”
元真口述完,程泽裕刚写好,周根就到了,听说要用自己家闺女跟全超写个假的婚约书,给杨家解围,立马就答应了。程玉又去把刘氏给自己买的一对银镯子翻了出来交给周根,让他说这是杨家给周金叶的信物。周根把抱着银镯子的红布包好,揣在了怀里。
外面还在闹着,程泽裕和周根挤进了杨家的院子里,把杨老爹和杨贵叫到一处交代了几句,父子俩听了对周根是连声道谢,几人又把事情前后推算了一遍没有漏洞才打开大门出来了。
那四人估计也是累了,都松开了手,各自站在一边大喘气歇息,地上只有那香花和胖丫头还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也没人去把她们拉开,任由两个丫头躺在地上丢人现眼。
见杨家出来人了,齐豹第一个跳上去指着杨老爹的鼻子叫骂,被杨贵一把给甩一边去了。齐虎见这个架势没敢上前,不过齐虎老婆又拿出了手帕包着的银簪子开始哭诉。
杨老爹叹气的闭了下眼睛强压下心头的火望着几人,“我杨家没有做过的事情被你们说的跟真的一样,口口声声都要我杨家负责,我家小庙小负责不了,你们商量一下,只能有一个丫头来我家。”
“你们杨家先伤了我侄女的清白,自然是我侄女来过日子。”齐豹媳妇冲地上吐了口血水,嚷嚷着。
“你家儿媳妇先跟我把孩子的婚事订下来的,自然是我闺女过来了。”齐虎媳妇终于去地上拉起了她的闺女,把人往杨老爹面前一推。
“不行,要来也是我侄女。”齐豹媳妇大吼了一声。
“什么你侄女?我看你是没打到筋皮。”齐虎媳妇等着被横肉挤压的小眼睛望着弟媳妇又捋起了袖子。
“别吵、你们都别吵了。三弟妹的侄女是要嫁给杨贵,我家闺女是跟全超小子订下的亲,这根本没什么关系。杨家自己做错了事,自然要全部承担。侄女和我闺女都要进杨家过日子才是正头事呢。”齐虎终于是明白过来了,捂着被齐豹打肿了的半边脸在媳妇和弟妹中间劝着。
“对啊,原来你不是要把侄女嫁给全超啊?”齐虎媳妇望着被自己打的像猪头的齐豹媳妇拍了下手恍然道。
齐豹媳妇抚了抚乱七八糟都是泥的头发,没好气的白了齐虎媳妇一眼,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蠢货。齐虎媳妇也没在意,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了。
“你们还是要两个丫头都来我家过日子,那我就只能报官了,到时候亲戚做不成,还要判你们个讹诈之罪。”杨老爹望着面前的几人,回头看了眼院子里捂着心口难受的儿媳妇觉得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你还要报官?我还要报官呢,你儿子伤了我侄女的清白,咱看县令老爷向着谁。”齐豹媳妇显然做足了准备,拍着屁股蛋上的土,底气很足的冲着杨老爹叫嚷,反倒是齐虎媳妇向后缩了一下脑袋,手中的银簪子攥的也更紧了。
“既然都想报官,那就走吧!”杨老爹做了个请的手势,杨贵、于小满几个就想去套车。
可巧,东边有辆马车驶了过来,这会子正过程家的门口。大家刚都顾着杨家门口这边,也没人关注东大路上的情况,不知道这马车是刚刚到的,还是已经停在东大路上看了半天热闹才过来的。
这马车猛一看挺平常的,仔细一瞅拉车的马身高大,健壮有力,赶车的人站在马旁牵马,目光如炬的盯着站了一地的人。车门打开,帘子掀起,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的年轻后生摇着扇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径直来到了人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