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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速之客

朱颜杀 余壹生 7695 2024-07-11 19:29

  朱颜路过暗藏密室的寝宫时,只觉有莫名的恶寒从里弥漫而出,他强压住内心不受控的莫名恐慌,眯眼端详着,凌厉的眼神几乎将要透视窗纸,只是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半点的动静,在宫棠的催促下,朱颜收回目光,踏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南边的寝宫。遣退所有人后,他独自推门而入。

  寝宫中宫灯掩映,灯芯被入秋的凉风吹得一晃一晃,不尽明朗。朱颜狠狠甩开马蹄底,脱下白棉袜,当双脚终于重获自由触到冰冷地面时,他舒服得长吁一口气,嘴里低低碎碎念着:“女人的高跟鞋向来不科学,真他妈痛啊……”赤着脚大着步子往里走去,却在踏进玄关时硬生生僵立在地。

  一股浓郁酒气扑面而来。

  一张透着病气的熟悉脸孔正带着迷醉、错愕、惆怅和一些不明情愫的古怪表情,长身玉立,只等朱颜的到来。

  朱颜赤着脚进也不是逃也不是,尴尬之后是莫名的火大:“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裕亲王身着香色常服,并无戴冠,一动不动地站在落地宫灯旁边,见到朱颜时,一扫脸上复杂的神情,久病中的浑浊双眼一亮:“芳儿!我……”

  “你站住!”朱颜见福全即刻就要过来,抬手低喝一声,眸色戒备,不悦道:“王爷此刻不是应当在慈宁宫吗?怎会现身此处?”

  福全尴尬止步,与玄烨有几分相似的容貌透出了痛楚:“……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就一面竟也是咫尺天涯,我……”

  “王爷醉了。”朱颜暗自叹了一声,语气却仍然强硬,“本宫以为早已和王爷划清界限了,王爷为何还苦苦纠缠不休?后宫重地本就是是非之地,王爷不但有违宫规私闯坤宁宫,还不知收敛言行举止,如此荒唐行经岂能是堂堂亲王所为?更深露重的,你我若是被人发现独处一室,该作何解释?又能作何解释?”

  听入这一番话,福全神色越发痛苦:“是啊……你我早已应当形同陌路……哈哈!形同陌路……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便放下了,而我却怎么也无法释怀!你和他倒是恩爱有加……但是我呢?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为什么……”情到深处,潸然泪下,一个踉跄跌坐于后方软垫上,竟一醉不醒了。

  朱颜有些怔怔地看着福全寂寥瘦削的身影,突然鼻头一酸,竟有种想哭的感觉,须臾平定情绪后,蹑手蹑脚走出外间往窗口上扫了一圈,意料之中看到一抹黑影一闪而过,暗道一声“果然”,扬起声音叫道:“来人。”

  廊庑下立即有影子晃动,圆月即刻推门进来,福身道:“皇后主子。”

  朱颜打量她一眼,转而恢复常色:“今晚是你守夜?”

  圆月颔首,柔顺答道:“是的,主子。”

  朱颜淡淡道:“怎么就你一人?”

  圆月道:“回皇后主子,还有宫棠,她方才在御花园中受了些惊吓,奴才瞧她难受得紧,便让她回去歇一会儿安安神,主子可是要找她?”

  朱颜沉吟片刻,沉声道:“不必,传安德三,要快。”

  圆月欠身,“是,奴才这就去。”

  安德三乍一看到熟睡中的福全,脸刹那死白,结结巴巴道:“这……这……主子……这裕亲王……”

  朱颜黑着脸道:“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出现在这里。皇上今晚还是会来,你得赶在皇上来之前把这事儿告诉皇上,请皇上赶紧过来!”

  安德三吓得一哆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话更加不利索:“主子!皇上向来忌讳您和裕亲王……这要是让皇上知道这会子裕亲王醉倒在您这,奴才怕……”

  朱颜眸中厉色闪过:“不让皇上知道才可怕!你试想,坤宁宫是什么地方,即便王爷身怀武功也绝不可能如入无人之境,更何况他醉得不省人事?定然是有人利用他醉酒失了神智意欲陷我于万劫不复!你以为只要我们一味瞒着就没人知道了吗?这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样的好事,皇上不是最应该知道的那个人吗?不然这般重头戏演给谁看!”

  安德三猛地擦了把额头淌下的冷汗,神色紧张道:“奴才省得了,奴才这就去!”

  突然,静谧的院子外传来一阵聒噪的叫声:“姐姐!姐姐……”

  圆月着急拦着也没能把平贵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推门而入,急忙尾随在后,急道:“皇后主子,平贵人她……奴才实在拦不住。”

  平贵人眼眶通红,吸着鼻子就往朱颜怀里钻去,哽咽道:“姐姐,听说常答应并非自戕,玥儿害怕。”

  朱颜眼神示意安德三快走,对这关键时刻不请自来的“妹妹”柔声说道:“玥儿,你如今也不小了,怎的胆子却还是这般小,如此闹腾,岂不让人笑话?”

  平贵人抬手擦了把泪水,哭道:“姐姐别责怪玥儿,玥儿从小胆子便小,姐姐是知道的,每次吓着了姐姐都会在身边儿陪着玥儿,今晚姐姐也陪玥儿睡好不好?”

  朱颜低头凝着平贵人殷殷乞求的无辜眼神,脑子再次浮现林夕夕的模样,只觉眼前有一刻的失神:“姐姐也想陪着玥儿,可是皇上今晚将留宿坤宁宫,难不成你有胆子把皇上赶走?”

  平贵人泪眼中掠过一丝嫉恨,粉唇一嘟:“我倒是真想这么做,皇上哪儿有姐姐好,今儿爱这个,明儿疼那个的,也不知是花心还是真心。”

  朱颜撇嘴笑笑,拥着她往边上坐下,两眼时不时往内间寝室望去,暗自焦急却无可奈何,“你呀你,也只有你敢这么编排皇上,也不怕一不小心被皇上听了去。”

  “有姐姐在,我才不怕呢!”

  圆月呈上鞋袜给朱颜穿上,奉上两杯热茶便静静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平贵人头饰衣裳齐整,想必是从御花园中直接过来,并未回延禧宫,而这片刻功夫她竟已知道常答应并非自戕,“常答应的死因尚未十分明确,我也未曾晓谕六宫,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怎么这会子功夫就听说了?”

  一提及常答应的死,平贵人小小的脸上又布满惊吓:“玥儿是在回延禧宫的途中,在御花园中遇着梁公公,见他行色匆匆,一问之下才得知的。这不一知道实情就往姐姐这儿赶了,可是吓得不轻呢!姐姐,你说凶手会是谁?接下来还会不会杀害其他人?”

  朱颜垂下眼皮子,道:“哦,倒是赶巧了。凶手我自会查明,这些日子你多加小心,别乱跑就是了。”

  平贵人乖巧应道:“是,玥儿知道了。要不是皇上见天儿往这儿跑,玥儿真想时时粘着姐姐,还像往昔在府中一样。”

  朱颜又下意识往内间看去,倏地,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杯子落地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无比。朱颜一愣,长甲刺疼了掌心的肉。

  平贵人狐疑地往里看去,起身就要往里走去,“什么声音?姐姐,屋里有人么?”

  朱颜急忙起身拉住平贵人,苦苦维持着淡定的笑靥:“皇上还没来,哪儿能有什么人呢?前几日才养了一只猫,调皮得很,就喜欢窜上窜下的,估计又打坏东西了。”

  “猫?”平贵人眼睛一亮,“姐姐也养猫了?可爱么?我瞧瞧去!”说完又要往里走。

  “等等!”朱颜耐住性子轻叫道,“猫儿还小,很是怕生,你冒冒然别吓着它了,等它大些你再和它玩吧,若是喜欢,也可送你。”声音微沉,“圆月。”

  圆月从门外推门进来,低头道:“皇后主子。”

  朱颜瞟了一眼屋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最终说道:“你去里边儿瞧瞧,别是小猫圆满又打坏杯子了。”

  小猫圆满?圆月眸光闪了闪,福身应了声便进去了。须臾后,隐隐传来一道吸气声,而后传出圆月有些颤抖的声音:“你这小东西,竟敢打碎主子的茶杯,回头看主子不赏你一顿罚!”

  朱颜暗暗长吁一口气,笑容开始僵硬:“瞧瞧,小猫又调皮了,让圆月好好收拾它就是。闹了一个晚上,你该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平贵人一双冷笑的眸子隐在了眼皮下:“姐姐这儿好浓的酒香,可是私藏了什么好酒,玥儿能否尝尝?”

  朱颜眼角泪痣一晃,在微黄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泫然欲泣:“这还不简单,只要你喜欢。只是这么晚了,宫里才出了命案,你太晚回去不免令人牵挂,不如还是早些回去,酒我让人一道给你送去就是了。”

  平贵人不依,嗔怪道:“姐姐这是在赶我走了?皇上这不还没来呢,就让玥儿再待些时候嘛!可好?”

  朱颜“呵呵”干笑两声,“好好好,都随你就是了。”心里白眼已经翻过几千遍。

  平贵人“咯咯”笑道:“多谢姐姐。姐姐如此疼玥儿,不如再送玥儿些金镶玉可好?姐姐可是不知,自从皇上把我宫中所有茶叶都撤走换了新的,我总也喝不惯,大致是喝惯了姐姐送的好茶,一时间换了旁的,总也不得胃口。”

  又是换茶叶吗?那些茶叶……究竟有什么名堂?“好,我这儿还存了些,一会儿让人一并送去。”

  “嗯!还是姐姐最疼玥儿。”平贵人频频往内间寝殿望去,“姐姐什么时候喜欢上猫了,我竟然不知,可是皇上送的?”

  朱颜捋了捋鬓边碎发,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在沸腾:“皇上哪有这般闲情,”话锋一转,气定神闲道,“妹妹可知太皇太后、皇太后那边儿传出消息,说是要为皇上筹备选秀的事儿了,只是眼下宫中出了命案,不吉利,得缓一缓了。”

  平贵人手中茶杯一晃,溅了些许茶水在浅粉宫裙上,也没心思去擦拭,只瞪大了双眼,颤声问道:“当真?”

  “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朱颜内心一阵好笑,情绪便也真的稳了一些,从平贵人手中端过茶杯轻放在桌上,“瞧你紧张的,别是打翻醋坛子了吧?你自个儿心里都明白,皇上什么时候能只属于一个女人?自古帝王皆风流,你就是再在意,最终伤的也只是自己。”

  平贵人听得愣愣,末了流下两行泪水,恍然回神后慌忙在脸上胡乱擦着,强颜欢笑道:“姐姐说什么呢!无端端说这些,玥儿听也听不懂。”

  朱颜意味深长笑笑:“你是懂的,玥儿,我已不是往昔的糊涂人,很多事情我是看在眼里的,即便不说,也不意味着就不知道。这后宫中所有的女人之所以成为妃子,或是迫于无奈,或是贪恋权势富贵,或是别有目的,又有谁是对皇上真心实意的呢?她们更多的是视皇上为君,为主子,而非夫君,更不是所爱之人。而你不同,我知道,”深邃的双眼直直看进平贵人眼底,“你对皇上用情至深。”而这,正是你最大的悲哀。这一句话却未说出口。

  平贵人浑身一僵,呆呆地和朱颜对视着,良久才逃也似的移开视线,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看来还是姐姐明白我,只是皇上不明白,又有何用呢?”

  朱颜轻握住平贵人的手,柔声道:“傻丫头,皇上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意呢?新一批秀女不久即将入宫,赶在这之前皇上大封六宫的旨意很快便会下来了,我早已请求皇上册你为嫔,居延禧宫主位,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你该高兴了吧?”

  平贵人霍然起身,惊多过于喜:“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么?皇上当真打算封我为嫔?”

  朱颜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玄烨终于沉着脸快步进来,也没让人通报,匆匆进门,看到平贵人时,眉头高高皱起:“这么晚了,平贵人也在?”

  平贵人一听玄烨的口气,脸上仅有的一丝喜色顿时荡然无存,和朱颜一起起身行礼问安:“皇上万圣金安。”

  玄烨阴沉的探寻目光扫过寝室,落在朱颜脸上,道:“朕累了,平贵人跪安吧。”

  平贵人僵僵起身,眼神似有若无瞟过内间,细声道:“皇上……”

  玄烨一记冷眼抛过去,隐忍的怒气显然已经难以遏制,只冷冷重复了一句:“跪安。”

  平贵人古怪地看了朱颜一眼,重重咬了咬下唇,微微福了福身:“是,妾告退。”

  凝萃守在院中,一见到平贵人,脸上闪过诧异,低声道:“贵人,莫非……”

  平贵人眼中悲伤泛滥,死死抓住凝萃的手,快步往外走着,恨道:“你没见皇上火急火燎赶来救他心爱的女人了吗?这份深情连我都要感动落泪了!”

  凝萃面上掠过一抹怨毒之色:“皇上竟不在乎?”

  平贵人冷笑出声,“走,去咸福宫!”

  平贵人前脚刚走,玄烨便飞也似地冲进寝室,看着不省人事的裕亲王怒火中烧,拳头握得咯咯响。

  朱颜摒住呼吸,静静站在玄烨身后,默默感受着他冲冠的怒气,一句话也不说。

  福全醉梦中喃喃唤着“芳儿”,每唤一句玄烨的脸便绿一分。

  良久后,玄烨的胸脯才慢慢平定下来,声音犹带怒气,叫进梁九功:“把他带到乾清宫醒醒酒,要是让人知道他来过坤宁宫,你便给他陪葬!”

  梁九功打了个寒噤,诺诺应着,亲自背起福全快步离去了。

  一时间,一室静默。

  圆月缩在一旁瑟瑟抖着,大气不敢出,被玄烨一记阴霾的眼神吓得几欲落泪,腿一软便跪下去:“奴才什么也不知……什么也没看到……”

  玄烨一挥手,喝道:“滚下去!”

  “是……”圆月手撑着地,几次也没能站起。朱颜扶起她,平静道:“今晚的事只有你和安德三知道,你谨记在心了,不能透露半点口风,就连……宫棠也不要说半个字。”

  圆月点头如敲鼓,哆嗦道:“主子如此看重奴才,事关重大,奴才自然守口如瓶,主子且放心。”

  朱颜轻轻点头:“明儿你悄悄去一趟养牲处领只猫回来,别叫人发现了。”

  圆月会意:“是,奴才自会万分小心。”

  朱颜又细细打量着圆月,末了终是温声道:“下去吧。”

  柔和月光从窗缝中偷偷溜进,打在玄烨冷冰冰的背上,无端添了一丝清寂,朱颜出神看着他的背影,还是不发一言,略有犹豫之后,径自合衣上床榻躺下,合上双眼假寐。过了许久之后,身后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接着身旁一热,带着龙涎香的熟悉气味缠绕而来。

  朱颜下意识往里靠了靠。

  玄烨没好气地瞪着朱颜后脑勺,到底还是没忍住先开口:“你胆子大,心也宽得很,就不跟我解释解释?”

  朱颜嘴角不知不觉勾起,右眼角下的泪痣在月光下颇有朦胧之美,淡淡道:“妾一直坚信皇上是个明君,所谓明君自然是明辨是非的有道君王,区区一出陷害奸计皇上又岂会看不出?”

  玄烨怔住,末了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敲了敲朱颜的后脑勺,笑骂道:“一张刁嘴儿!照你这么说,我要是不信你,岂不成了昏君?”

  朱颜吃疼捂住后脑勺,转过头怒瞪道:“你爱信不信!反正你这后宫乌烟瘴气的,我实在是没这能耐管治,要是有朝一日被废了我还乐意得很。”

  “闭嘴!”玄烨一声低斥,“说话不知轻重,还像是皇后的样子吗?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爱新觉罗玄烨的皇后,永远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唯一?朱颜心头忽然莫名其妙浮起一阵酸气,出神道:“有些话还真是不能说得太满了……”如若他没记错的话,赫舍里死后,他还会有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谈什么唯一?想到这里,心头突然一颤——赫舍里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怎么死的?她还能再活多少年?在这个“梦”里,他能否改变三百年前她的命运?

  “想什么呢?”玄烨含笑,又敲了敲朱颜额头,“怎么,不相信我?我说过会信你就一定会信你,只要你心里始终把我放在第一位。”说着搂朱颜入怀,叹道:“芳儿,我知道你这皇后当得委实辛苦,她们一个个儿嫉恨你,耍尽手段,而我说是为了权衡前朝利益也好,无暇管顾后宫也罢,说到底你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是我带给你的,有时候想,若是你当年嫁给了裕亲王,说不定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朱颜愣了愣,脱口唤道:“玄烨……”话一出口,才觉得这个名字是多么的熟悉,就像是早已铭刻在灵魂深处,根深蒂固一般,就是生生世世轮回也不会磨灭——三百年前的赫舍里,应该真的是很爱眼前这个少年的吧?

  玄烨突然怔住,接着是控制不住的喜悦,抱着朱颜的手更紧了,仿佛孩童意料之外得了一块糖糕,欣喜若狂:“你终于愿意这么叫我了……”

  朱颜忍住疼,任由玄烨抱着,半晌后迟疑道:“平贵人……”

  玄烨沉吟顷刻,声音回了低沉:“这事儿显然与她脱不得干系,但是以她的能耐还做不出这等事儿来,否则也不会蠢到被人做了挡箭牌却还浑然不知。此事张扬不得,太皇太后、太后那边儿决不能透出半点儿风声,如此一来就不能明着来了。平贵人是你的亲妹妹,你应该明白我原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才对她多加怜惜,这几年不曾亏待她半点,但如今看来她显然是以怨报德,没把你这个亲姐姐放在心上……”

  朱颜打断玄烨的话:“她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是由爱生恨,一时被有心人利用罢了,看在她对你一片痴心的份儿上就放过她吧,毕竟这后宫里,真心难得。”最主要是——她长得像林夕夕,那是在另一个世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了。

  玄烨温暖的手心拍打着朱颜的后背,短叹了一声,道:“就依你的吧,毕竟……她不久前失去腹中孩儿,就当是对她的补偿吧。”

  “是。”两人相对沉默须臾,朱颜还是觉得窝在玄烨怀里有点别扭,假借翻身朝里挪了挪。

  玄烨脸黑了黑,最后还是无奈浅笑:“怎么,我身上有难闻气味儿?”身子有意往里凑近。

  朱颜只得又往里挪去:“别闹,我明早还得赶紧着手查常答应一事,哪像你,人才死你就把人家抛诸脑后了,薄情得很。”

  玄烨笑容突地凝固,年少的容颜慢慢地浮上一层不忍,枕着双手平声道:“只要你安康无虞就好。”

  朱颜心中一暖,低声道:“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才纳她为妃。”

  玄烨唇边有着淡淡苦笑:“后宫那么多嫔妃,我要是真的全都喜欢,岂非大情圣?”

  朱颜撇嘴不以为然一嗤,揶揄道:“你当然不是大情圣。”

  玄烨一愣后一笑:“嗯?”

  朱颜低低喃道:“你是负心汉。”

  声音虽小却是近在咫尺,玄烨听得很清楚,突然再次凝结笑意,没了打趣的兴致,静了静才短叹一声,闷声道:“好好查明常答应的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朕的女人死得不明不白。”

  倦意袭来,朱颜闭着眼模模糊糊应着:“嗯……”

  玄烨睁着眼睛瞪着眼前扑散流泻的秀发上,随意捞起一缕在指尖绕着,“好一缕青丝绕指柔,”忽然狡黠一笑,摸出自己的长辫子,将两人的发尾缠绕在一起,死死打了个大结,“同心华髻结青丝。”探手为朱颜掖好锦被,听着枕边已经均匀的呼吸声,不禁小小声一笑,便也平躺着安睡了。

  朱颜睡得昏昏沉沉,几次总觉得沉得似要断过气去,万分挣扎着想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双眼,仿佛掉入了万丈暗黑漩涡,直往下坠。浑浑噩噩中,黑暗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拉扯着他的灵魂,一直往躯壳外拉,就在灵魂快要被那股强大的引力带出肉体时,他猛地睁开双眼——

  入眼处是泼墨的黑。一股熟悉的恶寒犹如空气般无处不在,深深钻入朱颜周身所有的毛孔,渗入血脉之中,翻滚蔓延……这是一种人类所无法抗拒的超自然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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