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到老高。
一缕日光,从那扇小小的木棱窗缝隙里透进来,照在她的床上,反射出金色的光线,耀的青菀眼睛发花,她看着趴在旁边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一层层的泛出暖意,似乎在这孤清的冬日,也没那么冷了。
她摸了摸青敏头顶柔软的发丝,虽然已经十二岁,青敏却比同龄人瘦弱许多,当然,自己和青阳也是。青敏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妹妹醒了,露出可爱的小小贝齿一笑,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模样可爱极了,她摸了摸青菀的额头,确定她不烧了,便放下心。
“菀妹,你醒啦?头还疼不疼,肚子饿不饿,姐姐去给你找点吃地来,你等着啊……”说完,也不等青菀回答,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出去,刚到门口,就和要进门地青阳撞了个满怀。
“哥,菀妹醒了,你快去看看,我去跟娘也说一声……”
“真的!太好了,你慢点跑,我去看看二妹!”少年的声音传带着欣喜,他快步来到青菀床边,一脸关切。青菀虚弱地叫了声“哥”,青阳脆声的应了,伸手入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几块白色的点心,那点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看着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今日白家老爷做寿,这是管事赏下的,你和大妹一人一半,这块你先吃着垫垫肚子,睡了好几日了,该是饿坏了吧。”青阳贴心将青菀搀着靠坐起来,又拈起一块点心塞到她手里。青菀还真是有些饿了,她没忍住点心的甜香味,拿起来小口地吃着。青阳怕她噎着,替她端来一杯水,青菀就着哥哥的手喝了。
“谁让你去碗柜里拿东西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忽然,外面的叫骂声就打破了这温馨的画面。
“奶,我不是偷东西,呜呜呜……我是……”青敏委屈的哭声传来。
“这是怎么啦?青敏,别哭别哭……来娘看看……”江氏才在河边洗了衣裳回来,就听到大女儿的哭声,她丢下沉重的大木盆,疾步走来,一把将青敏拉到怀里。
青敏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江氏托起青敏的手,手背上有触目的红肿,她的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徐氏手里拿着粗木棍站在原地,江氏生怕徐氏再动手,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把青敏护在身后。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看你教出的好女儿,真是败坏了我花家的门风,小小年纪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都过了下晌了,居然敢去碗柜子里偷拿吃的,你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小丫崽子,老娘是饿着你了还是亏着你了,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怎么没吃死你个小丫崽子...”
“娘...是菀妹醒了,我只是想找点吃食给她垫垫肚子...我没有偷东西...”青敏拉着江氏的衣角,小声地说道。江氏听在耳里,她心里涌出一阵悲凉,看着徐氏黑沉的脸色,又看看青敏瘦弱的小身板,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忍让和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奶,我大妹不过是想找点东西给二妹吃罢了,就为了一点吃的,你怎么能打她?”青阳来到江氏面前,张开瘦弱的手臂,将娘和青敏护在身后。
“哟!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一点吃的?说得倒是轻松,那吃的是大风刮来的?”徐氏指着青阳头皮骂道。
“我二妹是因为啥,从山上摔下来,吃点东西咋了?难道不应该吗?你这样狠心对我们娘几个,只怕等我爹回来不会放过你!”青阳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小畜生!别忘了,你爹是我生的,他还能杀了我?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要吃了我不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打死你倒图个干净……”说完她扬起手里的长棍子,就要冲着青阳的脸上打去,好像青阳忤逆了她,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不要!”江氏一把推开青阳,那棍子又粗又长,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后背,一阵强烈的钝痛袭来,江氏噗的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扑倒在地!徐氏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突然见青阳顶嘴,也是气得狠了,她下手就没了轻重,看到江氏久久没有起来。徐氏也是一惊!
“娘...娘!快...快别打了!”旁边的花秀红赶紧拉住徐氏的胳膊,生怕她再来上一棍子!花秀红长相秀美,小嘴嫣红,面皮也很白皙,要不是眼角那一抹尖刻破坏了气韵,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她穿着簇新的藕荷色缠枝梅花窄袖小袄,头上簪着一枚细巧的银簪子,在日头的照射下,闪着粼粼的光晕,显得极为水灵。下身一件同色的细布长裙,足蹬一双软底彩线绣缠枝花的细布棉鞋,通身的气派,和江氏娘几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一开始,她就站在一边看热闹。此时出口阻拦徐氏,倒也不是心疼江氏,只是那样家里就少了任劳任怨伺候她的老黄牛了。其实要不是她,也没有这场风波!
之前,花秀红坐在窗下绣花,看到青敏往灶房去,她寻思青敏肯定是找吃的,所以去向徐氏告了状,徐氏刚刚被噩梦惊醒,正是有些气不顺的时候,便一路杀到灶房,就青敏还在踮着小脚从碗柜拿东西。她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长棍打了青敏,不到饭点不准吃饭的规矩,是她立下的,除了老三花富江,平时无人敢违抗的!今天这小丫崽子居然敢来偷吃,反了天了!
青菀掀开厚厚的门帘子,寒风迎面扑来,冻得她浑身哆嗦!二房住的屋子是最南边的倒座房,因其门窗都向北,采光极差,因此一到冬天是格外地冷,青菀的屋子特意从南墙高处开了小木窗,才不至于大白天一点光线都没有。要说花家的条件也不错,看这周正的一进大院子就知道,乡下大多是泥坯草顶的房子居多,落后而又劳动力低下,所以能填饱肚子已是非常不易,大多不会有什么余钱。
花家是由四面房子合围组成的四合院,占地很大,这种院落的特点是有正房,一般为三间,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是为三正两耳,共五间。正房北屋住着花老爷子和徐氏,正房东屋是长房夫妻二人的住处,正房西屋是老三花富江的住处,两侧的耳房作为仓库和书房之用,花老爷子年轻时候是读了一些书的,后来屡试不第,才转而做了士农工商最次一等的商,据说是从行脚商人起家赚了第一桶金,到后来的小有家资,还在镇上开了铺子,花老爷子在整个莲池村,也算是一号人物!小有薄产后,花老爷子是一心想要让子孙考取功名,跳出农门,所以长房的两个孙子自小便读书习字,被寄予深厚的期望。
这东西厢房各三间,与正房成品字形排列,东厢房住了长房的三个子女,由于他们常年也在镇上,所以东厢房是空置的。西厢房三间中的两间,一间是花家大姑花秀英曾经的闺房,虽说花家大姑已经出嫁,这间房却依然给她留着,足见花家大姑在家里地位也是非常高的。另一间则是花秀红的住处,剩余的那间空着。正房对面是南房,又称倒座房。按惯例来说,倒座房因其门窗都向北,采光不好,因此一般作为客房或者下人居住的房屋,像是花家虽说没有下人,身为次子的二房,也该是住在正房或是厢房的,可是二房一家却偏偏被分配到倒座房作为居所,实在是耐人寻味。徐氏和花老爷子对两个女儿的疼爱,至少比青菀的父亲要高出许多来,这也是青菀不能理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