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散发的很快,加上霜听南的针灸手法,太子在几息之间就失去了意识。
霜听南又把了一阵脉,确认了一下太子的情况,便望向四爷道:“准备好了吗?”
四爷点点头,起身打开了殿中一个矮柜,整整一柜子都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七彩琉璃油灯,霜听南迅速取出了十八盏,按照奇门遁甲之学在太子身周摆出阵法,又从自己带的东西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那里是虎骨与千年过岗龙的果实一同研磨的粉末,有提升阳气固本培元的作用。
她用小银勺将药粉在每一盏琉璃灯中都加了一些,再一点燃,整个殿中都氤氲起了一阵淡淡的药味。霜听南盘坐在太子身边,两眼微阖,双手手印变幻。
不一刻,四爷就发觉太子周身亮起了一阵融融光华,那绝对不是殿中灯光,反倒有些像是月光,他忍不住望了望窗外。果然圆月高悬。但是太子的床榻离窗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除非月光会拐弯,不然怎么也照不到这里啊!
四爷的感觉很敏锐,实际上霜听南就是要借星辰折射的太阳之力和摆下的阵法先护住太子的生机。巫蛊性喜阴晦,用充满光明与阳气充沛的力量与之对抗,是解蛊时最为重要的铺垫。
霜听南布置好一切,手印再变,只见她身体竟然缓缓向空中浮起,接着四肢伸展,便闭目在琉璃灯之上走起了牵丝回雪步。
虽然此刻她身着太监服饰,又已经易容,但当她在琉璃灯盏上展开身形的那一刻,却依然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飘逸如仙”四字!她每踏下一步,便将自然之力与阵法结合一分,十八盏琉璃灯被踏遍三圈之后,那跳跃的金黄色火苗,突然齐齐抖动,刷一下变为幽蓝。
四爷自己也是打小习武,虽不说成为一流高手,但眼光却不俗,此刻着实被霜听南这一手折服。对方明明展示了一种极高的实力,可自己却完全感受不到对方内力的波动,你若说这是奇诡之力,但偏偏她身上散发出的却是最最中正平和的气息,那样原始那样纯粹,暗夜中变幻的身形,偏偏会让你联想到“耀眼日光”、“茫茫草原”、“雄伟雪山”这些自然奇景,难道这就是霜家不为人知的秘术吗?
霜听南身形越来越快,连连闪动间,四爷竟是无法看清她的动作轨迹,只觉得眼前身影,蹁跹如谪仙。忽然,霜听南素手一扬,只听“铮”一声,她带来的匣子中寒光一闪,一枚约莫半尺来长,却极为尖细的银针飞射而出,速度快的只剩一道残影,却在一瞬间被霜听南两只手指,轻轻巧巧捻住,几乎是同一瞬间,她飞身至半空,一招推窗望月,没有捻针的那只手,食指点在了太子的眉心,就凭这一指一点,霜听南的身形定在半空,太子呼吸禁绝!
坐在一边的四爷始终关注着眼前一切,见太子忽然断了呼吸,连心跳他都几乎感应不到,吓得立马站了起来!霜听南却顾不得理会他,手中银针快如闪电一般,直直插进了太子胸口!
四爷双手紧紧攥住了拳,这样的一幕,任谁看来都是杀人害命的凶险场面,但他还是极力压抑自己想要冲上去阻止的欲望,他终于理解了之前皇兄对待霜听南的态度,她的身上就是散发着这么一股让人信任的魅力,即便场面是这样诡异,却也让人觉得,是正当、光明的!
银针稳稳插在太子胸口,渐渐由白变红,像是血液自动顺着银针向上爬。霜听南缓缓放开捻针的手指,那些血便在针尾开始旋转、凝结,从一星星的红点渐渐变成一个血珠,接着变成蚕豆大小的血球,然后越转越快,变成荔枝大小。
它就那样凌空旋转着,像是一粒硕大的鸽血红宝石,被太子身上的光芒一照,竟然隐隐散发出七彩的光芒来。
霜听南双眼一直没有睁开,但她就是能洞悉一切。估计是需要的血量够了,她一只手再次结出奇异手印,血珠便腾空而起,转而来到她掌心上方,快速旋转。紧接着她按住太子眉心的手指一松,那半尺银针也刷一下从太子心口弹出。霜听南接住银针,轻轻巧巧一翻身,就跳出阵外,在太子榻前盘膝而坐,银针被她顺手就插入自己发髻之中。而掌心的血球,依然旋转不休。
四爷见霜听南出了阵,赶紧凝神打量太子,见他终于又恢复了平稳的呼吸和心跳,甚至前胸也不见有什么向外渗血的症状,这才真的放下了一颗心。
霜听南此时所结阵法,名为“九曲至阳锁魂阵”,也就是霜家所传的阵法秘籍中还能看到,别处均已失传。乃是仿照九曲黄河走势,借天地至阳之力施为。
据说人只要但凡还有一口气,都能先把命吊住,琉璃灯、虎骨、千年过岗龙、太阳之力,都是天上地下,动物植物中至阳之力,霜听南更以自然之力为引,将阵法一层层凝练,锁紧,相当于给阵法上了双保险,这才有了,月光附体、火焰变蓝的神奇现象。只有先保住太子性命,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专心解蛊。
太子的心头血,就是解蛊最重要的引子,因为巫蛊之毒,必以人体精血为引,就算下蛊者手法如何高超,可以潜踪匿迹不让人觉察,这心血之中也必然会留下信息。只是取心头血这种事情,难度太高,一个不好,不等蛊发,宿主便先死了。这也是巫蛊为什么难解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一切,对于既懂得现代解剖学,又可以用精神力细查人体内部的霜听南来说,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是以在裂云长老看来,最为凶险一步,对于霜听南来说,反倒不成问题。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以心头血为引,反向追踪蛊毒的来源。这便是解蛊之中,最为高深的技法之一,“血引归宗”!顾名思义,以血为引,找到下蛊的源头。
其实在霜听南布阵取血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没有放弃分心多用,以精神力探查四周,但偏偏东宫周边山石树木,鸟兽虫鱼,甚至巡岗的兵士、暗卫、太监、宫女……都表现的如此正常,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两个妖道难道会隐身法吗?
太子现在已经有了发热的症状,天亮之后必然惊动皇帝,到时候,不是更难下手?但看他们的感觉,却好似,只要进得宫来,就一定能够成功!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呢?
东宫外围没有收获,她只得又将精神力注入心血,先细细探查一番,竟然也没有发现蛊虫的卵。对方真是高手啊!
霜听南眉头微皱,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掌心中凌空而转的心头血开始越转越快。渐渐地从它之上开始氤氲出一片红色的薄雾,那是血雾吗?
四爷此刻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已经不能多做思考,这实在是他认知以外的东西,并且第一次,他放下了对于霜家是江湖草莽的那种轻视。按说此刻皇兄蛊毒未解,这是他最为挂心之事,然而他却忍不住开始想,或许,朝廷与霜家这样神秘的千年世家保持距离,也是一件好事!
霜听南将血雾控制在身前一尺的范围,接着手一扬,那木箱中又飞出一样物事。黑漆麻乌的一团,到霜听南身前先是悬停空中,接着发出“啵”一声轻响,裂了开来,原来是密密麻麻几十只甲虫!
当然说它们是甲虫,也不太正确,因为它们的体型比甲虫小的多,通体漆黑,胸腹扁平,身子像是跳蚤的放大版,翅膀却又比身体长一些。以四爷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到,它们头顶好像有尖尖的犄角,当然还未等看确实,它们就一头撞进了血雾里,仿佛在吸食血雾一般,那红色的氤氲不一会儿便逐渐稀薄、淡去,空气中只剩下这些小虫子嗡嗡地震动翅膀的声音。
霜听南手印变幻,将精神力与自然之力结合,附着在甲虫之上,待一切准备就绪,纤手一挥,甲虫们便轰一下,从窗口飞出,消失在了暗夜之中。它们此刻全部变成了霜听南的“探子”!而随着甲虫的飞出,霜听南掌心中的心头血,也开始颤动,它缓缓变化着形状,从圆形变为古怪地多边形,最后凝成了一个尖锐的菱形!血引归宗,发动!
甲虫们虽小,行动却是极快地,霜听南的精神力随着它们越走越远,竟是向着宫殿深处而去。没有一只产生过犹豫,换句话说,其实它们自打出了这东宫的门,就已经感受到了与太子所中巫蛊相关的信息,它们都很肯定,就在那个方向。
殿宇重重,霜听南在识海中看着一切,也不由得昏头涨脑。她略微辨识了一下方向,终于开口向四爷问出了摆阵以来的第一句话:“敢问四爷,从这里出去,一路向东,约莫半里,是什么所在?”
四爷闻言,愕了一愕,又拧眉想了想,才道:“是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