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低垂着头，自觉无颜面对唐鸢，明明自己才是被派去保护王妃的那个，谁知却叫王妃给救回来了。赵守成缄默不语，恭顺地等着座上的唐鸢开口，全然没有了昨夜的犹疑不定，唐鸢有意晾着他，那他便候着。

　　“多谢娘娘昨夜相救，”长风有些气短，说不上几句便要喝口茶润润喉，但眼下唐鸢在跟前，便强撑着说道，“是属下失职，拖累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唐鸢瞧着长风的面色，说道：“你不必同我请罚，此事也是我这个总指挥考虑不周，竟未想到那细作的屋内会置有迷香来防着外人。”

　　长风心知她不怨自己是因为人顺利抓到了，唐鸢没那么多规矩，可眼下自己也醒了，待方世爻回来，该罚还是要罚的。

　　唐鸢拿起香儿刚斟好递过来的茶杯，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叶，小抿了一口，茶还烫口，但在这样的天气里，热茶正好，她漫不经心地说：“这次能顺利擒住细作，也多亏了咱们禁军守城军的弟兄们，等王爷回来了，我自会去给他们请赏。”

　　“娘娘过誉了，”赵守成又忙站起身来，披风掉到了地上，也不敢捡起，就只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道，“这次，多亏了娘娘神机妙算，领导有方，我等才能助得娘娘凯旋而归。”

　　他原先不服气，当着宁王府众人及守城军的面儿轻视唐鸢，是因为他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够带领得了他手下的这群痞子兵，谁料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带领，只放他们在外面铺成一张网，捡捡漏网之鱼，大部分北朔人都被王府近卫给收拾了，那个头目还是王妃亲自擒获的。

　　赵守成早年在禁军办差，由御前司带领，但他出身平凡，虽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迟迟等不到出头之日，却让些世家小子频频骑到头上去。几年下来，官没大一点儿，脾气倒长了不少，顶撞了顶头上司，被下放到了宣化门做杂役，虽然时间长了，心气儿也都磨没了，但依旧最是厌恶这些仗着家世身份，尸位素餐，胡作非为之人，本以为唐鸢也是个眼高手低，靠身份和相貌博虚名的，谁料经过昨夜那一仗他才发现，这还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唐鸢轻飘飘一眼瞟到了赵守成身上，说：“你看，这还谦虚上了，若不是赵统领听从调遣，配合得当，咱们哪会这么顺利就得手啊。”

　　这话既是夸他，也是损他，夸他懂调度、能度势，损他狗眼看人低，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赵守成叫她话里的刺扎的又羞又愧，当即一抱手，身子躬得更低了：“娘娘不愧是能叱咤疆场的将领，是属下从前鼠目寸光，不识泰山，请娘娘治属下的不敬之罪！”

　　唐鸢心眼儿不大，睚眦必报，昨夜赵守成给了她脸色，那她也一定得在他身上捞回来。但如今见他这般坦荡，倒也不好意思继续揪着这事儿不放了，再说昨夜她只负责排兵布阵，行动起来生疏得很，若不是裴晟及时出现，怕是连自己也要落入贼窟了，真要论功，自己也是受之有愧。

　　“瞧你们一个两个的，我是来论赏的，又不是来数罪的，”唐鸢和颜悦色，“坐吧，这大冷天的，香儿，去把赵统领的衣裳拾起来。”

　　长风舒了口气，这就意味着唐鸢将这件事揭过，不再追究了。

　　香儿知晓他们有正事要谈，便自觉退下了，临走前不忘带严实了门。房内炭火燃得旺，唐鸢将大氅的衣领解开，露出了内里的艳色常服，衬得她眉眼愈发生动。赵守成怎么也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到“将军”二字。她很白，战场上摸爬滚打丝毫没有将她的肤色改变，只是那漠北的风沙吹得她皮肤粗糙了些，但奈何年纪小，养上一些时日便与其他京中贵女别无二致，此刻若不是周身凛冽的气场太过逼人，倒真像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

　　唐鸢放下捧在手心用来暖手的茶，茶杯有些凉了，她又重新捧起暖炉，道：“听闻你是来述职的？讲到哪里了，继续说。”

　　“无碍，我们可以从头讲起，”长风没忍住，低咳了两声，说道，“昨夜，属下原本在窗口就察觉出了不对，本打算回去同娘娘再行商议，谁料此时却忽然闻道一股异香，还未来得及返回，身体便不受控制了。”

　　唐鸢手指无意地描绘着暖手炉上的杜鹃花纹样，细思着昨晚的异状：“你所闻到的，是不是香料味混杂着火药的味道？”

　　长风说：“正是，味道很奇怪，似浓似淡，想辨别却抓不住，是属下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唐鸢的指甲在铜炉上划出“哒哒”的声响，半晌后面色阴郁地说：“风语之前也闻到过这种味道，但并未出现你所说的异样，这是为何呢？”

　　她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吸入过香气的事情，不然裴晟的出现怕是瞒不住了。

　　“会不会是吸入的剂量不同，”赵守成道，“风统领是否在最开始毫无防备之际吸入了大量迷香，导致神志不清进入了房内？”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长风说道，“我的五识不如风语灵敏，在发觉时已吸入过多也说不定。”

　　“那你还记得，在你进入房间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唐鸢问道。

　　“不记得了，”长风说，“我在自己进入房间时意识就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在落地的瞬间就已失去了记忆。”

　　“这就奇了，还未听说过如此奇异的迷香，竟能控制人的心神，”赵守成啧啧称奇，“若是将此物大规模应用，恐怕会造成不小的恐慌。”

　　唐鸢也在担心这一点，若有心之人掌握了此法，将其用做不轨之事，恐怕会十分难办，尤其这东西现在在北朔人手里，他们想用这香来做什么，她隐约有了猜测，却猜不到具体的实施方式，细想之时，却听长风问道：“娘娘，您是怎么避开这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