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昏黄的的钟声响起,那人一席灰色的袍子,神色俊朗,随着最后一声钟声的停止,他缓缓睁开了眼,眸色清澈,垂眸看见手中的佛珠,竟有片刻失神。
“莫雪,”
少年直了腰身,顺着声音看过去。
“这个时辰了还没睡?”
“住持也没睡么?”少年的声音淡淡的,疏远的。
“年纪大啦,心中挂些事情就睡不着了。”住持笑了笑道。
少年抬了头,眸中的情绪有些不一样了。
住持微微一笑,拿过他的佛珠,又重新放到他手中道:“因何入佛门?”
“渡苦。”
“可你连自己都渡不了啊。”
“那就渡己。”
“可如果她醒不过,那么永远不可能有未了之时。你哪有半点放下她的样子?这法号,这佛珠。”住持清冷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她的情绪了。
少年的耳垂微微有些发红,但一种淡淡的忧伤,还是渐渐溢出来。
“陪我喝酒吧?”
“住持。”
住持哈哈一笑道:“越一回界没什么的,且不说你为她都越了几回界了?”
少年看着她递过来的酒,沉默了一会,一饮而尽,不如就趁醉装疯。
住持问“恨么?恨最先出来的明明是你,可她先爱上的却是别人。”
少年可笑从容道:“古人白首本就不该是我妄想,贫僧不过是捡回来陪着她的,何所谓其他什么?”
少年喝的有些迷糊,这酒为什么这么烈,眼前回想那那年的光景楠楠道:“那年大雪纷飞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她,她笑的明媚,似灿阳,冰天雪地之中是人间的第一抹色彩,是我的明月清风,向人今夜依然,她赠我小米粥,问我可否寒。”
……
【那年
天,黑的一片茫然,夜,北风呼啸,吹得人毛骨悚然。天上没有星子,周围也没有烛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与地上三尺厚的寒冰交相辉映。
这时出现了两个人,体格魁梧,面目狰狞。
一个人边走边掕着麻袋还不忘抱怨道:“这皇家人还真是寒心啊”
另一个人说:“也不能这样说啊!毕竟这可是个极煞的命格。”他吞了吞口水,瞅了瞅麻袋后继续说:“快扔了跑吧。”
第一个人点头,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道:“说的也是,那那那,赶紧找个地方扔了,走吧!这鬼天怪吓人滴!”
“成成成,就这吧!”
二人一扬手麻袋便被扔到了地上,二人转身,呸了一声道:“什么二皇子,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二人身影逐渐消失殆尽,坚硬的冰面上一阵阵刺骨的冷。
一片白茫茫的冰面上,要说什么最明显,怕也只有这个麻袋。
麻袋中的小少年,之所以不敢出声,是一直在等待时机,锋利的匕首划破了麻袋。
可他刚要站起来的时候,一根木棍准确无误的打在小少年后脑勺上,小少年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翻身倒了下去。
红衣少年冷哼一声,一扬手手上蓦然多了一把匕首,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小少年,目光犀利开口道:“我就知道那两个人不靠谱,哼,还是得我亲自出马!”
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地上的少年不敢相信的摇头,迷糊中睁开了双眼,如此熟悉的轮廓,如此熟悉的人,如今却要对他举起刀吗?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入少年的腹部,快而准,临别前最后扫了扫地上的少年,眸子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厌恶还有不屑,一脚揣开他,道:“很心痛是吗?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放心,不会有多久的,很快,真的,很快的,哈哈哈哈哈!”
随后,轻功而上,消失不见了。
“爹爹,这里有个人呢,”
他迷迷糊糊间听见一声稚嫩的声音,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翌日
他醒来躺着这宽大的床上,感觉陌生和无措,脑中全是黑暗的世界里面燃着熊熊大火,烧死的妹妹,自刎的母妃。
突然门开了,他一惊,微微侧头,蓦然抬头,一个如画般诗意般的小女孩映入眼帘。
眉目清秀,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一蕖淡蓝色的纱裙,映秀花开并蒂的绣样。
“你醒了呀?饿了么?”她双手拿着白芍。
声音仿佛从另一个地方缓缓传来,犹如天籁。
他不禁失神,愣愣的看着她,她笑的那般甜。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淡然扫过她手中的白芍,可还是很僵硬的挤出几个不完整的符号来“…你又是谁?”
却看见,她甜甜的笑了笑,向前抬步,越过他,走到他的床前道:“古人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我叫习雪,字云裳。”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少年有些失神,不知不觉念出后半段。
只因为这个是她母妃最爱的诗。
习雪有些惊讶道:“你居然会背,我还想着你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呢。”
小少年假笑扮从容道:“没什么区别。”
习雪往前走了一步。
少年看着她道:“要给我施针?”
习雪点头。
“你不去取药箱吗?”少年疑惑道。
“嗬,医者的药,从来都会自身携带,又何来药箱?”习雪好笑的看着他。
习雪把他的脉,说了他的病症,小少年摇了摇头道:“不对。”
“怎么不对?”习雪小孩子语气道:“我医遍这山中人,可没人说我的不对!”
小少年道:“轲皙是止寒的药物,却不可以和沫雪连用。”
习雪眨了眨眼,但还是不想认输道:“不可能,是你的问题!”
小少年温和平静的挑了一下眉道:“好像是记错了,那就请小医仙开药吧。”
习雪差点下不来台,再看他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气鼓鼓的跑出去给他开药了。
就这样,她给他吃了三年的方子,直到有一天,她坐在书亭里看书,有一张医书上画着柏乡牡丹,题名沐雪,意为裳不可遐之以弥,当为欢之几何,对之春暖花开,错之百草凋零,寒骨凄切。
她失了神,就想往外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时,少年的身影踱着雾气而来,他披上了披风,带着淡淡的笑容,如修竹,如墨画。
“非欢哥哥!”她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带着些许哭腔。
少年有些茫然,随后也伸出手抱住她,却忍不住侧头咳了两声道:“怎么了?”
声音温雅,蜻蜓点水一般。
习雪低下头道:“对不起。”
少年抬眸,星辰如朝夕道:“什么?”
他微微一笑道:“没有对不起。”
原来,他一直为了她的面子,却拖垮了他的身体,亏她还一直嘲笑他身体差。
习师傅看见这幕笑道:“哟哟哟,女孩子家不知羞哟,还找哥哥抱。”
习雪嘟嘴,少年却将她护在身后,宽大的袍下替她捂着手。
“好吧好吧,我倒是个恶人了哟,那哥哥以后好好保护妹妹啊。哈哈哈!你,也不许给哥哥添乱!”
习雪嬉皮笑脸的吐了吐舌头,没人在意的一句话,他却当了一生的使命。
他陪她春夏,陪她日月,陪她朝朝暮暮,他以为的岁月静好,却不及那人的突然降临。
十三岁那年她策马看着那少年蓟马离开,她定定站在原地,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非欢哥哥,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他了。”
他一瞬间握紧了手中的剑,有些吃惊,有些茫然,却不知从何而起。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叫做害怕。情不知所起,爱不知所踪,一往而深。
山野中的雾气,空气中的尘埃,仿佛如风吹麦浪一般,弥漫在空气之中。细雨斜风似寒风,淡烟入淮清洛渐漫漫。
再后来,她喜欢一个人站在麓山顶上俯瞰众生,只有他知道,她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