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檀木古琴端端正正的放在小案几上,光滑通透如鸡血石一般,却擦拭得很干净,不留一丝尘埃。旁边搁着一个暗黑色的小香炉,腾腾冉冉绕梁之上,是迷醉人心的迷迭香。
只见,那张红床暖帐中居然有个男子,就那么随意慵懒地半躺在上面,他脸上带着一种慵懒又玩世不恭的微笑,但具体什么模样却不知为何又有点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个妙有姿容,若檀郎又若鹿溪子般的男子。
他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
“你……你是谁?”她不觉轻问,许是见了如此丰神俊朗的风流男子,连自己为何始终看不清人家的容貌是何缘故,她也不想深究了。
“小玉儿,我一定要你今生难忘……”那人似一阵风般,突而飘忽身形到了她身侧,在她耳边低低浅浅的倾诉,那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如梦寐般蛊惑着什么,那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写满了暧昧。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被他这样靠近,她有些面红耳赤,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男人却轻扬嘴角,双唇轻动,如耳畔呢喃……
玉儿,玉儿……
那声音突如琴音一转,一声一声,变作几个不同的声音,若有若无在耳边轻吟,似痛苦般喘息,又似缠绵的呢喃,令她浑身颤抖,忍不住本能地想逃,她转过身,刚跑出两三步却突然又似进入了另一个虚空境地一般……
那是一片长长的草坡,月光下,碧草青青,夜风寒凉,一个男人容貌依然朦胧,似乎便在近前苦叹,又若痛苦呻吟。但赵小玉直觉觉出,这个草坡上的男人和刚刚那个男人不是同一个人。
“我对不住你……我……我不能,我过得了你这关,却始终过不了自己……”
“你你……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她心中说不出的不安与慌乱,她拿手推他,可那人就在近前,他的呼吸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两人的气息本能地就纠缠在了一起。
她闭了眼,不愿睁开,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在低低浅浅倾诉,她心中狂跳不止,再睁开眼,眼前却是金銮御殿,花团紧簇,朦胧的阳光下,近处走来一个男子,大手温柔地拉了一个女子的柔荑,二人缓缓走到一棵桃树下。
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凭她的直觉,这应该是第三个男子了。
“玉儿……你我二人不若定下一个约定如何?”这又是一个容颜陌生而感觉熟悉的男人,他沉稳而诱人的声音传过来,却是笑着对那穿着一袭月白长纱裙的女子如是说。
怎么那女人的名字里也带了一个“玉”字?
“什么约定,我的郎?”那女子抬起一张芙蓉美玉般的脸,脸上显出略显青涩,又带着几分妩媚的神色,声音娇娇怯怯若黄莺轻啼,有如天籁。
赵小玉初见那张脸,心中一惊,不由退了两步,惊得张大了嘴,啧啧,这不是……刚刚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面庞吗?她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兀自又看。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男人折了一根桃树枝条在手,吟道。
那佳人轻轻一笑,声音婉转玲珑,郎君,你看你看,我在花间为你一舞!那女子巧笑倩兮,轻纱罗袖一舞,空灵旋转,身子带着纱裯飘带,跳起了掌上舞,宛若仙子轻盈!
咯咯咯——
玉儿,你好美!阳光下,那纷纷扬扬的桃花瓣撒了一地,是那男子柔柔的笑,却笑得人心痛。他伸出手去抚摸那女子的脸庞,宛若爱抚一朵娇艳的花。
赵小玉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个人,恍惚间竟然觉得那男人的手却像是摸在她的脸上,顿时如揪心般疼痛,她跑过去,挥着手,问:“……你们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告诉我!”
那两人好似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一般,桃树下,依然妾舞郎笑,羡煞旁人。
既然得不到答案,赵小玉也不愿再看,不愿再听。
她捂了耳朵,心中留下的却全是满满的痛意。这痛意悄悄漫灭,快将她吞噬。她不明白何以刚刚她看到的人经历的苦痛之感会在她的心中留下痕迹,还乱人心智。
“叮——”一阵刺耳的铃音传入耳膜,她猛地清醒了几分,眼睛却还湿润着,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又是这个梦?
这……这个梦,一梦之中有三个不同的男人,反复出现……自从她的未婚夫走了之后,这古怪的梦境便一直跟着她,时不时重复,似乎在暗示着她什么?那梦……居然如此真实,让人难以忽视。她那颗狂跳的心脏,“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令人一阵大口喘息,总算定下神来,却突感身边异样。
“啊——你干什么?”尖叫声让眼前那肥猪似的男人的圆脑袋抬起,是刚才那个正需要被她催眠的病人。他在干什么,他正在占她的便宜!
他听她这样惊叫,心虚地停住了那只正在解她护士裙上的第二颗纽扣的手。
“你娘的,你算什么东西,敢吃老娘豆腐!”
赵小玉惊得又大叫一声,拿手劈头盖脸朝那男人脸上抡去,那张可怜的安乐椅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啪——”一声,应声而断,两个人同时重重跌到了地上。
她又一次如此大意,居然在催眠病人的时候,催眠了自己!
这蹩脚的催眠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娘的,作为一名小心理医生,她还真是失败至极!
她顾不得疼痛,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将趴在身上的男人掀翻在地,上前对准那人就是一脚,恶狠狠的骂道:“老娘这里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吗?你这色狼不识字吗?招牌上不是写着‘赵氏心理诊所’吗?你这混蛋——居然跑老娘这儿来大白天的耍流氓,你……你这臭不要脸的,不想活了——”
男人抹了把脸,惊得吓破了胆,自知理亏,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骂道,“要不是你这女人先勾引我,好好的跳什么艳舞?就你这货色,老子才瞧不上眼呢?神经病,开什么心理诊所,老子的病被你一治,还越来越严重了——”
这肥头大耳的男人是在质疑她的专业操守能力咯?
她可是国家专业认证资质的心理医生,从业也三年有余,他一个乌七八糟的臭男人有什么资格质疑她的能力?但至于这男人说她跳艳舞勾引他来着……这个嘛……她顶多是施展催眠术时,不小心又催眠了自己,这算哪门子勾引啊?
“我我……我几时跳舞来着?”赵小玉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催眠失误,就有些支支吾吾,又想起那桃花纷飞中的美人倩笑一舞。难道自己方才真的入梦跳舞来着?也许吧!毕竟是八年的舞蹈底子,即使她不是美人胚子,也是个极好的舞蹈苗子。她靠这个赚点零花钱来着。
可即便方才自己真的跳舞来着,也绝对不是在这个病人面前跳的,朦胧间她忆起刚才那个男人柔柔的笑,笑得竟是如此窝心呢?这眼前的“猪头”哪能比?
那“猪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票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把票子愤愤扔在那坏了的安乐椅上,闷声闷气道:“算老子今天倒霉,若是今后老子听了什么有关今天的风言风语,定要你这丑女人好看!”
这话分明是带着威胁和鄙夷的,她到底是五官端正,哪里丑了?但这男人好歹也是商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都不怕,就怕失了脸面,更何况,他还有家室,有一双儿女。现在摆明了是偷欢不成,就拿钱堵她的嘴。
什么叫“丑女人”和“就你这货色”?赵小玉觉得这两句话严重侮辱了她的尊严,还把她比作了货物!
你娘的,敢这么损她!不给点厉害瞧的,他当老娘是病猫呢!
她随手脱下高跟鞋就朝那“猪头”扔了过去,对着那背影大吼了一声,“滚——”
赵小玉,24岁,正宗的中国人,三年前一场意外,家里双亲连同未婚夫统统集体去地府报到了,只给她留下一间心理诊所——家族产业。
她勉力支持,从事心理医生的工作都三年了,可因为没有什么名气,家族小店经营得举步维艰,为了维持家用和必要的开支,她不得不时不时接一点私活——去各大酒楼舞场跳跳舞。这心理医生的主业功底倒还不如那舞蹈副业,如今连这诊所的房租,还要时不时的靠这舞蹈客串挣回来的票子周济。
电话依然在响个不停,她也不急着去接,反倒是爬起身来,还不忘把那些钞票牢牢捏在了手里,还扇了扇,听着那耳畔生风的声音,心情顿时大好,看着这么多粉粉红红的票子,她两眼放光,像端视宝贝似的盯着那些票子看,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还是票子好啊,多“温和可亲”啊。
看了半天,才想起去看手机来显,竟然是她最好的闺蜜——“花痴”吴菲菲。
不过刚刚也多亏了是她的来电,把她从催眠状态中唤醒了,若不是这救命电话,方才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她一想到那猪头的“咸猪手”在自己身上曾经的游移,竟不觉又恶寒了好一阵。
“喂——”做心理医生这一行,什么人都有可能碰到的,她自认倒霉,声音听上去病恹恹的。
“小玉——你在干什么呢?”电话那头传来那妮子,低低浅浅的声音,还是那般娇滴滴的,让人联想到她那同样娇滴滴的容貌。
“姑奶奶我正好想打人呢——啪——啪!”她呵呵一阵傻笑,随手将方才的那一沓票子泄愤似的拍向那办公桌面。
“哦,你是在打苍蝇吧?这些天挺闷热的,听说会有雷阵雨呢!有苍蝇是正常的,那……那……你那里有没有蚊子呢?”吴菲菲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听明白赵小玉话里的情绪。倒是赵小玉觉察出了好友的不对劲。
“没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无厘头?”赵小玉皱了皱眉头,只要吴菲菲这妮子有一搭无一搭的顾左右而言它,就必定是有事相求。
“你……你……能来金华大酒店咖啡厅28座吗?”那头吴菲菲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故意压低了说的。
“干嘛?要我现场跳一支舞吗?多少钱?”赵小玉瞄瞄那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夕阳落山了。
“不是了——那个……就是……”
“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跟money有关的,你别找我!最近本姑娘命犯桃花,今晚如果没事,我可不想四处乱窜!”一想起方才差点被人在看诊的时候占了大便宜,赵小玉就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
“小玉啊——你怎么眼里就只有钱啊,难道你唯一的闺蜜我,也命犯桃花你都不管吗?”吴菲菲在那头低声恳求。
“什么——”赵小玉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看来这妮子又看上哪个帅哥了,但愿这次别像上次那样八卦,只不过空欢喜一场。
“嗯嗯——好!就这样!”
“什么时候?”
一番交头接耳……“十分钟,十分钟!来晚了人就走了!”电话那头吴菲菲的声音有些着急。
不知这丫又看到了谁呢?是贝克汉姆还是“碟中谍”?
吴菲菲,24岁,家庭富有的千金小姐,有些花痴却又胆小怕事,成天像只绿头苍蝇一般乱窜,四处寻找对象,一心就想嫁个有钱人来配得起自己的家当,又想找个帅的一塌糊涂的,哦,还得有素质的男人……可惜,多年以来,一直事与愿违。这年头,好男人还真不好找。
没听《单身情歌》这么唱的吗?“世界上垃圾的人到处有,极品的还真难找一个,爱要越挫越勇,恨要彻底执着……”
看在她越挫越勇的份上,赵小玉几乎每次都“舍命陪君子”,称职地扮演“护花使者”这一角,没办法,谁让她们是铁杆闺蜜呢?
“好好好——就是刮风下雨,打雷闪电我也来,好了吧?”经不起好友苦苦相求,赵小玉显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说“命犯桃花”的话,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怀表,连护士裙都来不及脱,把那一沓票子塞进兜里,便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MD,就是上吊,也让老娘我喘口气吧!真是够呛了!
十分钟后。
电梯停在了金华酒店第28层,赵小玉缓缓走进去,抬眼一看,抿嘴笑笑:“这咖啡厅名字倒容易勾起人遐想,居然就叫‘我在28楼等你’”。
咖啡厅里正放着《卡萨布兰卡》舒缓的曲子,厅台正中坐着一名男歌手,嗓音低沉嘶哑的唱着英文,悠扬而旋转,让人忍不住想曼妙一舞:
“我以为在看卡萨布兰卡时,你爱上了我
……
请来卡萨布兰卡找我
随着时光流逝,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