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裴云岚轻快地哼起了这首歌,今天又是她的生辰。徐观洲起得比她早,他伺候着她穿好了衣裙。鱼肚白轻容纱衫子,真紫团花纹夹缬绫裙,红罗泥金牡丹菊花纹帔子,都是他为她选好的。
“来,我给你梳头。”
寿星公的待遇真不错呀。裴云岚笑着看他拿起牛角梳子,梳开了发尾,再慢慢往上梳通。不过,她可不敢让他给自己盘发。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平云髻,他含情脉脉的赏着镜中人,道。
“何须脂粉污颜色。”
“那请二哥哥给我画个眉吧。”
他拈起一颗黛石,认真地给她画了起来。他这般小心郑重,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她忽然想起一句美好的诗,轻轻地吟了出来。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徐观洲放下黛石,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那我今天戴的首饰也请夫君给我选吧。”
他选了裴母的葵纹金镯,又选了一对金耳环,细细的链子下垂着两朵小小的梅花,把她的脖颈衬得雪白纤长。最后,他拿出一只樟木盒子来让她自己打开。
“礼物吗?我看看。”
碧玉雕成的松针,金色的仙鹤振翅欲飞。鬼斧神工的手艺,松枝根根分明,仙鹤的口眼翅膀清晰可见。松鹤为题,很容易做得老气沉沉,可这只金钗清新别致,淡雅脱俗。
“我很喜欢。”
徐观洲画了许多张样稿,工匠又耗费了无数块碧玉,最后才终于完成了这支松鹤金钗。他轻轻地替她簪在发间,裴云岚看了半晌,又夸张地叹气。
“二哥哥送我这么好的礼物,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可怎么办呢?”
“娘子。”他弯下腰来环住了她的肩膀,温柔无比地说道:“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嗯。”裴云岚心头发酸,她的话,她的事,他都记在心上。
夫妻间的温馨时刻结束,裴云岚到外头接受了仆人们热闹的祝福,长啸静言也跟内院的丫鬟们一起凑了份子送上了一对玉镯,裴云岚则大方地回了厚厚的红包。
大长公主送了她上好的衣料,有几匹工艺复杂的锦缎甚至是绝品。午间的生日宴也是徐观洲早早就准备好的,请了她的闺中密友们。她收到的礼物价格不同,心意却都是相同的。众人赏花饮酒,临水观鱼,尽兴而归。
次日,她回了裴家,因为杜咏龄有了身孕所以昨天没邀请她。而且她回家过生日也能更自在些。裴父体贴出女婿的意思来,大感欣慰的同时又想着若妻子能见到云岚夫妇,不知该有多开心。
第三日,顾望津摆了一桌好宴为她庆生,只不过这一次请得是宋潇。真正接触了这位宋法曹,顾望津才知为何裴云岚会与他交好,徐观洲也对他亲如兄弟。方正不失圆滑,恬淡又有情趣。对许多事情有独到的见解和另辟蹊径的看法。
他也得多亲近亲近宋潇才是。
回到家后,裴云岚才说若不是知道顾望津的取向,还以为他是断袖呢。她要是宋潇,早就扔下杯子跑了。
“喜怒形于色,是望津的优点。”徐观洲笑着评价道。
六月末的生日过完,很快就是七夕。
还没从接连三天的生日宴中恢复体力的她,决定今年的七夕一切从简。初十这天,郡主约她泛舟。
裴云岚上了船才发现郡主只约了自己,奉上了茶果,雨江带着桑葚退下了。郡主挽着垂珠髻,斜斜地插着一对玉钗。胶青色的衫子配着玫瑰红的笼裙,斜倚在小榻上,像一朵闭合着花瓣的昙花,不盛放亦有美丽。
郡主沉默了良久,似乎在思考,在酝酿。裴云岚静静地等着,直到她喝完第三杯荔枝汤,郡主才轻轻开口道。
“云岚,我想出家做女冠。”
裴云岚放下了茶杯,道:“好,是在宫里的上清观还是打算在城里另起一座?”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
裴云岚笑道:“这不就是您那天没说的法子嘛。”
“那你不觉得我奇怪?”
“不奇怪,世上有千百种活法,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生子呢?”
郡主笑了笑,调侃道:“那你不是还嫁给了二哥哥。”
“那是因为我心甘情愿,他也值得我嫁。若我没遇到二哥哥,大概也会出家呢。做一个爱钱如命的道姑,一手拿画笔,一手数银子。”
裴云岚挪到了郡主身旁,她半蹲着仰视起郡主,清晰坚定的说道:“无论您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您。”
郡主握住裴云岚的手,低头说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她感觉到郡主似乎轻松了许多,于是她又不正经地说道:“你杀人,我挖坑;你打劫,我放火;你要饭,我吆喝;你卖唱,我敲锣。”
郡主莞尔一笑,又有些犹疑地说:“若我要是后悔了呢?”
“那就还俗,再找个看得顺眼的男子,生一窝孩子出来。”裴云岚为她打气,“珹珹,不要害怕,想做就去做吧。有句话说得好,方法总比困难多。”
“好。”
“接下来,咱们就要想方法说服你父王和太后娘娘。”
郡主叹气,道:“要做大越朝第一个未婚便出家的宗女,难哪。”
“国朝以孝治天下,只要郡主打着为太后娘娘和齐王殿下祈福的名义出家,想必不会有太多非议。至于两位长辈,我倒是有些馊主意,只怕说出来珹珹会生气。”
“但说无妨。”郡主忍不住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