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观洲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一概饮食,都是他询问过太医后精心搭配的套餐。安胎药难喝,他又每日更新蜜果甜食,哄着她喝完。可她还是日渐消瘦,真的成了弱不胜衣。
幸好,这孩子是个乖巧的,既不让裴云岚有什么强烈的孕吐,也不在肚子里闹腾,只偶尔伸伸胳膊蹬蹬腿。
他又学了按摩,早中晚三次给她揉肩捶腿。人虽瘦,可腿脚浮肿得厉害。
洗澡,徐观洲怕她晕倒滑倒,全程都陪着。他还亲手做了几盒澡豆给她,清淡悠长的草木香,不比国际大牌的香水差。
洗脚,他也不用丫鬟们代劳。裴云岚的脚本来是标准的纤纤玉足,可现在肿得像发面馒头。他仔细搓洗着她的脚趾,裴云岚摸着他的头道。
“这要是顾兄看见了,不得笑你夫纲不振?”
“错,这叫闺房之乐。”
洗过脚,又给她按了一会儿足底,收拾好自己的徐观洲才回到床上。裴云岚赖在他怀里,摸着他的指腹道:“你的手都变糙了。”
他笑了:“那娘子给我涂手膏?”
“嗯。”
徐观洲翻出了普济手膏,她认真地给他涂上。这双手,做什么都做得这么好。现代的男人都不一定能像他一样照顾妻子,更何况是男尊女卑的古代?
她觉得她做得太少了。
“夫君,要不然你纳个妾吧。”
“娘子怕我忍耐得辛苦?”
“嗯。”
“你真的愿意?”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道:“我不愿意!刚才我是在考验你,看你心志坚不坚定。”
徐观洲亲了下她苍白的脸颊道:“那我合格了吗?”
“嗯,合格了。”
“那就睡吧,不早了。”
徐观洲等她睡熟了,自己才睡去。半夜,似乎是被梦魇到了,裴云岚呜咽着泪流不止。徐观洲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裴云岚醒来后发了会呆,说自己想坐一坐。
“梦到什么了?银子丢了?”他调侃道。
裴云岚缓缓摇头,昏暗的夜里,她的神情满是无法挽回的懊悔:“我梦到我的爷爷奶奶了,他们先是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孙女。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怎么熬得过来……”
徐观洲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裴云岚哽咽地继续说道。
“他们从来不催婚,尊重我独身的选择。可我知道,他们想看我结婚生子,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看我有个可以休息的避风港。可我没能做到……我是个坏孩子……”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让两位老人家满意?”
“会的,你,很好很好的。”裴云岚突然哭得更厉害了,“你是天上的星星,海里的珍珠,山里的宝石。你是洛阳双璧,你是徐家公子,可你偏偏娶了我,而我什么都不是……”
她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徐观洲记得这是孕妇的激素荷尔蒙分泌紊乱,所以情绪会波动得厉害,她才会说出这些平时不会说的话。这是她最脆弱的一面,徐观洲对裴云岚的爱意里又多了怜惜和疼爱。
“你是天上的月亮,海里的珊瑚,山里的仙草。你是天下第一的大画师,你是为民请命的裴家女。你有索辨录,你有碧玉歌。可你偏偏嫁了我,而我除了容貌家世什么都没有。”
裴云岚这才破涕为笑,徐观洲拿帕子给她擦净了脸,点着她的鼻子道:“兰沚居士变花猫居士了。”
平复了情绪,裴云岚摸着肚子,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是不是没有给你讲过Janet的事情?”
“没有,这名字是英文吧。”
“她叫张嘉欣,是个移民三代。因为这名字重复率太高了,所以都不许我们叫,只能叫她的英文名。”
“张小姐是你的好朋友?”
“嗯,是我在美国时的室友,后来变成了很要好的死党。Janet很优秀,名校毕业,又在跨国公司做高管。可她太优秀太忙了,婚事上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她就不再找了,去了精//子银行做了个单身妈妈。”
解释完精//子银行的事情,徐观洲感慨:“未来世界最好的一点就是允许各种各样的选择存在啊。”
“是的,Janet的孕期是我陪着她的,她生了个健康漂亮的小女孩。”
“小女孩叫什么?”
裴云岚笑了:“张旗,旗子的旗。英文名是Kyle,都是很男孩子气的名字。”
“你很想她们。”
“嗯,也不知道Kyle现在多大了?像不像Janet设想的那样是个喜欢弹钢琴跳芭蕾的小淑女?”
漫无边际的聊着前世的亲友,裴云岚慢慢地睡着了。睡意袭来,他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着,如果自己活在未来世界会是个什么光景,又会不会遇到裴云岚呢……
这一年的六月,是个格外宜人的凉夏。
既然夏神都手下留情了,她也不能辜负这番好意。努力地吃饭喝药,散步强身,生产那一日,她乖得像个三好学生,听稳婆的话提前进了吃食,虽然每一口都吃得咬牙切齿。
她还记得拉梅兹呼吸法,知识就是力量,替她减轻了不少痛苦。山崩地裂的痛苦持续了一天一夜,她的儿子,总算完整地出了娘胎,哭声像所有健康的孩子一样嘹亮。
“宝宝,你好呀,我是娘亲。”
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放在了她身旁,裴云岚气若游丝的跟他打招呼。徐观洲坐在床边,捋着她散乱的发丝,柔声地说娘子辛苦了。
他说道:“孩子的小字你来取吧。”
“那,就叫阿稀。”
“稀世珍宝的稀?”
“也是知音世所稀的稀。”
她浅浅的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他低下身子吻了下她的额头,让她先好好睡觉。于是,她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早就抱阿元抱得很有经验的他,熟练地抱着阿稀。小小的、皱皱的,像猫儿一样的小不点,是云岚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
“阿稀、阿稀,一定要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啊。”
在一旁收拾的稳婆医女早就听说过徐观洲夫妇的伉俪情深,今日一见,甚至比传闻中的更加情深似海。这一天一夜在院子里守着,他根本就没合眼。等到裴云岚生完,也不顾产房的气味不佳,直接奔进来看人。素来生产,做丈夫的都是先问孩子是男是女,是否健康。可徐观洲确认了妻子无恙,才问起了孩子的情况。
这个裴待诏实在是个有福之人啊。
知道一切的桑葚只觉得,如果时光能够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东方既白,镰刀般的新月依旧挂在天边。那月光不再像深夜时那么清冷逼人,淡淡的,柔柔的,不愿侵扰这人间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