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岚昏迷不醒的事传开后,崔扬灵幸灾乐祸的想,这就是报应,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强配姻缘了。也不知道这个徐观洲能在病床前守多久?
她哼着歌问婢女陈莲甫回来没有,婢女说老爷喝多了在书房歇下了。
最近他的交际应酬格外多,她也懒得伺候喝得醉醺醺的陈莲甫,酒臭熏人不说,还重得像死驴一样,梳洗过后她自己睡下了。
“混蛋……都是混蛋……娶了为什么不照顾好她……”
他的脸上浮着两块淡淡的红晕,闭着眼说着梦话加醉话。小桃在一旁伺候着,明白他为何喝得酩酊大醉。陈母知道,她也知道,只有崔扬灵不知道。
她还挺可怜裴云岚的,那么好的夫君,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那么去了。虽然说是昏迷,可谁都知道她醒不过来了。
“嫁给我……最好……我会好好疼你的……妹妹,我的好妹妹……我想吃你的樱桃……”
小桃擦着他的手,不禁连连摇头。若裴云岚嫁给了他,不是变成下堂妻就只能做个妾室,哪里好?
她命苦,这辈子只能这样了。但凡有一点可能,哪个好姑娘愿意做人妾室呢?
陈莲甫又哭了起来,嘴里吐出的胡话她也听不清了。她给他盖好被子,端起铜盆去换盆干净的水来。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把美轮美奂、丹楹刻桷的陈府照得恍若仙境。小桃看着白玉盘一样的月亮却轻轻叹气。
她也不知这叹气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不可捉摸的命运。
罗湘莹来徐府之前嘱咐自己一定不能哭,徐府的人肯定都在伤心,自己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闻竹馆的下人们面色平静,只是偶尔会闪过几缕哀伤;徐观洲则比以前更加冷淡了,唯有看向妻子和儿子时,才会无限温柔。
他礼数周到的接待了罗湘莹夫妇,自己陪着蒋庭源,留她在卧房里和裴云岚说体己话。罗湘莹看着卧房收拾得干净舒适,只有床上的人沉睡不起,心里像针扎一样。
“云岚,我是湘莹,我来看你了。”
她咬着牙,抬起头拼命地把眼泪憋回去。
“你的画,最近卖得可好了呢……”
她努力地自言自语,聊完了,又去看过了阿稀才和蒋庭源一道离开。在马车上,她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她见不得好友那个样子。蒋庭源不停地摸着她的背安慰她,虽然这盛夏七月里搂搂抱抱实在是热得很。
哭够了,她抬头看着脸上出了一层汗的夫君,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庭源,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再也不使性子了。”
“哦,那娘子这回的承诺能撑过三个月吗?”
“你欠揍。”
罗湘莹柳眉倒竖,锤了他好几拳,蒋庭源只好连连认错。
宋潇带着宋湄来看裴云岚,顺便还带了一盒铜驼坊的炸鸡。宋湄滔滔不绝地说着洛阳贵女们的事情,还送了她一只自己新编的小花篮。
她去看小阿稀的时候,刚一低头,小宝宝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吓得她手足无措。乳娘解释说是小少爷饿了,不是她弄哭的。
“那就好,那就好。”
阿稀吃完了就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睡了,睡之前,还打了个小哈欠,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徐观洲把宋家兄妹送出了大门,还请他们有空就来家里玩,陪云岚说说话。
“三哥。”
“嗯?”
“唉……”
宋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宋潇明白妹妹的心情。
……
画室角落里摆着一架酸枝木六扇折屏。裴云岚的小腹微微隆起,她转着未蘸墨的笔思考画什么合适。
“画玉堂富贵吧,我瞧你闺房里那幅不错。”
她拒绝:“不要重复自己。”
“那就画鹤鹿同春、龙凤呈祥?”
“太老气了吧。”
“鸳鸯戏水、和合二仙?”
“徐公子,我对你的创意很失望。”
“那小的禁声。”他拿手盖住了嘴。
裴云岚把笔放到耳朵上,闭上眼,冥思苦想了起来。忽然,她一拍手,倒腾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徐观洲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坐下来等她。
一盏茶的功夫后,裴云岚回来了。她换了一件样式新奇的淡粉色袍子,领口和下摆处都绣着花,长长的白色袖子堆在手腕,手里还握了一柄折扇。
“差点忘了,这水袖衣早就做好了,今儿才想起来。”
她缓缓福了一礼道,奴家献丑了。裴云岚摆起架势,将折扇横在胸前,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虽不知正宗的昆曲是什么样,可闺房之乐又何必那么严苛?唱完了她记得的词,裴云岚弯腰又是一礼,展开了扇子,请徐公子打赏。
徐观洲把手上的扳指给了她,裴云岚笑眯眯地收下,又坐在他的腿上休息。他细细地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裴云岚把扳指套在拇指上说。
“太大了,得缠几圈线才不会掉下去。”
“明日去给你定做一只。”
“你要收回去?休想。”
“我都是你的,更何况一只扳指。”
“哟,这么会说情话,可怎么一点创意都没有呢?哎,屏风还是空的呢。”
“那就慢慢想,不急。”
空荡荡的画室,冷冰冰的座椅。
徐观洲的手此刻什么都没戴,他摸着空白的屏风,只觉得自己的心和它是一样的。她说,牡丹亭是一个关于梦和相爱的故事。
他轻轻地念道:“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